其实以赵佶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理会苏过,可是一来有高俅在这,二来他也十分的敬佩苏轼,所以才会有这一番举动。
高俅看了赵佶两眼,对于他能够猜出苏过的身份,高俅是一点都不吃惊。
本来能够让高俅称作兄长的就没有几个人,掰着手指头数下来,其实也就是苏轼的那三个儿子,可是苏轼的大儿子苏迈不用说,早些年步入仕途之后就在外地做官,这些年来都很少跟苏轼见面了,所以高俅其实是不认识苏迈的。
苏轼的二儿子苏迨因为理念不同,所以和苏轼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除了早些年见过的那一面高俅也就没有见过他了,不过冲着苏轼和苏迨之间的关系,高俅并不会喊苏迨。
那么就剩下最后苏轼的三儿子苏过了,这也是和高俅认识时间最早、最有可能被高俅称为‘兄长’的人,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待了有四五年的时间,之间的情谊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所以说苏过的身份,其实并不是十分的难猜,因此高俅虽然惊奇于赵佶的头脑,但是也并没有太过上心。
“啊?赵……您是端王!”听到赵佶的名字,苏过自然是立刻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顾不得跟高俅相认,急忙走到桌子旁边,撩起衣袍就要行礼,“草民苏过,见过端王千岁!”
不等苏过跪在地上,赵佶一步上前,伸出双手托住了苏过的双臂,“哎~!你这是做什么?你是高俅的兄长,自然也就是我的兄长,这些繁文缛节,咱们还是不必了吧?”
“是啊!兄长,您怎么会在这呢?”
平心而论,高俅是不拿赵佶当王爷看待的,平时说话也并不在乎那么多,这个时候苏过要行礼,他自然是不会乐意,不过赵佶如此‘上道’,却是出乎了高俅的意料。
“我?这话说来可就长了。”苏过愣了一下,眼神往旁边瞟了一下,随后转移了话题,“季旻,你这是出来跟端王千岁赴宴的?”
“是啊!本来我没想出来的,想着在家里做几个菜也就算了,可是端王说出来吃有氛围,所以就出来了嘛!不过也多亏了端王,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道你来了汴梁呢!”
世间的巧合如此,也是让高俅颇为感慨。
高俅等人在大堂里面聊着,周围吃饭的客人自然就不太自在了。哪怕说端王赵佶身边的侍卫不飞扬跋扈,可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往这一站就带上了‘闲人闪开’的BUFF。
掌柜的给小二使了一个眼色,小二觉得头皮发麻,人家那边是端王千岁,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掌柜的发话了,自己不上又不行。
“那…那什么,几位位贵客,楼上雅间预备好了,您几位上上上上楼去说。”
小二浑身哆嗦着,说话都结巴了。
“嗯!也对,在这里妨碍你们做生意了啊!”
高俅当然明白小二的意思,十几个人往这一站,确实是占了人家的地方了。
“不……不敢!”
小二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是话却不能这么说,让高俅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小二腿已经哆嗦的不成样子了。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有必要怕成这样吗?”赵佶自然不会责怪一个店小二,转过头去吩咐道:“有两个人上去就行了,其他人在这下面,想吃什么就点点什么,最后一起结账。”
“谢王爷!”
十多个侍卫一齐抱拳拱手,向赵佶道谢,毕竟这种时候可是不多见的。
“嗯!高俅,苏先生,咱们上楼说话?”
跟自己的侍卫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赵佶转过脸去看向了高俅。
“也好,一起上去吧!”
看苏过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没有吃饭,或者说应该是‘正在吃饭’,如此情况下,高俅觉得拉着自己的这位哥哥上楼吃点饭,聊点家常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也不知道苏过是怎么想的,竟然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可是……可是我这还没算完账呢!”
“算什么账啊!什么事情能比你我二人兄弟重逢更加重要?走,上楼吃饭!”
高俅察觉出苏过有些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多追究,揽住了苏过就往楼梯口走。
二楼的雅间自然不是一楼大堂能够相比的,富丽堂皇是谈不上,但是雅致却是足够了。在雅间的侧面有一个小门,里面摆着另一张桌子,门口放置着一扇屏风,里面是女眷用餐的地方,外面则是男人们喝酒的所在。
一行人坐好,很快就有小二端上来了几盘凉菜和一壶酒。虽然说高俅不喝酒,但是苏过和赵佶是喝的,所以高俅也就没有要求小二把酒端下去。后面陆续地往楼上端热菜,这个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苏过与赵佶喝着酒,高俅在一边陪着,很快就喝得差不多了。赵佶在汴梁城里面混迹,喝酒这种事情自然是难不住他的,苏过虽然也喝酒,可那只是陪着苏轼小酌几杯。一个文弱的书生和一个纨绔子弟一起喝酒,结果自然是不用多说。
夹起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嘴里尝了尝,高俅放下筷子,凑到了苏过的身边,“我说老哥,你是怎么回事?来了汴梁怎么也不知道上我拿去呢?难不成你还拿我当外人吗?”
“不……不是这回事!季……季……季旻!有些事情你……你不知道,我也不能跟你……说,这是咱……咱爹嘱咐过的!”
苏过已经喝醉了,但是脑子还算是比较清醒,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当然对于‘咱爹’这个称呼,高俅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虽然说自己一直管苏轼叫先生,可是有王朝云这个‘妈’在,这么说倒也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而且从苏轼那里来说,其实高俅的身份早就已经被他给定下了。苏轼的三个儿子的字分别是伯达、仲豫和叔党,所谓‘伯仲叔季’,到了高俅这的字就被苏轼取为季旻,其中的缘故,不用多说。
高俅知道苏过应该不会直接告诉自己,干脆就问起了别的,“那什么,兄长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就突然来到汴梁了?是有什么事情吧?”
“这个……啊!爹爹说了,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该出来见见世面,今年或许有恩科,然后……然后就让我来汴梁了!”
苏过喝得醉醺醺的,可是说话却还算利索,很容易就将事情叙述清楚了。
当今天子病重,其实早就传的天下皆知了,若是皇帝驾崩,新皇继位,自然是会大开恩科,所以苏轼如此说倒也属正常。
“是这样啊!那先生没给你盘缠吗?我可是记得,先生应该是有不少金银细软吧?”
想想当初苏轼留给自己的那些钱,高俅觉得苏过没有盘缠实在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嗨!爹爹那个人你还……还不清楚?在儋州兴办学堂花了不少钱,现在…在杭州休养,根本就没多少钱了,这种情况……况,我还能拿爹爹给的……给的盘缠啊?”
苏过摇了摇头,倒不是苏轼不给他盘缠,只是他不忍心拿罢了。
“所以你就在这家酒楼里帮人盘账,借此来糊口?”看看苏过脸上明显消瘦的痕迹,高俅忍不住摇了摇头,“可是你怎么就不去找我呢?虽然我过得也没有多么好,但是一口饱饭还是能管的起的!”
“不是……爹爹嘱咐过,你的身体……身体不好,那些事情不能跟……跟你说!”
苏过又喝了几杯酒,脑子已经逐渐不清楚了。
“我身体不好,那些事情不能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情!”高俅嘀咕着,眉毛皱在了一起,然后又松了开来,“既然不能跟我说那我就不问了。哎?对了,先生和娘他们都还好吗?”
“好?怎么能不好呢?呵呵!”
苦笑一声过后,苏过再次端起了一杯酒,仰头灌进了嘴里。
“……”观察着苏过的样子,高俅忽然间有了不好的猜测,于是开口试探道:“先生身体不太好,是因为娘过世了吗?”
“什么?季旻你从哪听说的?”
就高俅的一句话,苏过立刻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带着酒也醒了。
“娘真的过世了?”
再次问了一遍,高俅的心中却已经不再抱有幻想,想想不辞辛劳照顾了自己数年的王朝云,高俅就觉得自己的心口窝好像是被一把刀扎进去,然后狠狠地搅了一通。
“这个……唉!喝酒误事啊!”
苏过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懊悔地说了一句。
见苏过如此,高俅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心口窝发紧,嗓子眼发咸,一口鲜血就涌了上来,随即‘噗’的一声,全都喷了出去。眼前一黑,高俅向后倒去。
坐在高俅对面的赵佶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看看自己胸前的血迹,伸手抹了把脸,也全都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