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夜很深时,林清躺在床上,还在研究着刺史刘佑中的心理结构,以找出自己为什么不能用目光催眠他的原因。
按照刘佑中自己说的,他小时候家境富裕,家里人一直希望他能读书做官,光大刘家门楣。他也确实没辜负家里人的期望,一直埋头攻读圣贤之书。读书期间,他几乎没和佛家道家接触过。
道教虽是大唐国教,但刘佑中一直按圣人“敬鬼神而远之”的教导,敬而远之。因此在此期间,他不可能得到异于常人之能。
三十四岁时,刘佑中进京赴考,结果金榜题名,中了进士。所谓“老进士,少明经”,刘佑中三十四岁就中榜,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少年得意。刘佑中当时应该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不过这样的巅峰体验依然不会让他的心理结构产生变异。
接下来,刘佑中在京城厮混了几年,先是进了翰林院,后来又转到中书省的集贤院,因为他的自许很高,故而恃才傲物,所以当时执政的宰相们对他的评价很差。他混了几年,也没能混到加“知制诰”衔。翰林院与集贤院的学士,只有加了“知制诰”这个头衔,才会有起草圣旨的权力,才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
这段时期,刘佑中应该非常郁闷。
然后他开始学乖,不再张狂,并且还学其他的官员,开始跟线,紧跟上级官员,成了一位姓张的高官的班底。可惜他看走了眼,这位姓张的官员也是不上不下,一直未能入阁为相。
见在朝廷中没什么发展潜力,他索性去外地为官,于是做了刺史。他本来想学其他官员的路数,先在地方上积聚名声,然后再奉诏入朝,那样的话,最少可以混进尚书省的六部。
没想到第一次做刺史,他就吃了地方豪强的亏,被地方豪强在朝廷中的势力参了一本,弄得他差点被罢官。幸亏朝中姓张的高官力保,这才重新换了个地方,做了赵州刺史。只是才做了两年,当地的节度使就造反,攻陷了赵州城,他差点也丢了性命。
也是姓张的高官保护,朝廷才没追究他失守之责。于是他又换了个地方。
他在宦海中一路浮浮沉沉,既上不去,也掉不下来。这时他万分后悔当初去地方上为官,于是又四处找门路,想再回朝廷。姓张的高官倒也肯出力,这事眼见得就成了。没想到吏部在考察他时,考察他的官员见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就觉得他仪容不雅,有失官威,硬生生地将他刷了下来。
无奈之下,他只得又找人谋了个房州刺史的差使。
可来房州才一年,他就遇上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险。他跟的那位姓张的高官在朝廷中失了势,先是被抄家,然后被流放到了外地。
朝廷中的人正在姓张的原高官府上抄家时,刘佑中派去送礼的人正好赶到。抄家的人立即照单全收,逮了刘佑中一个现行。张氏余党的帽子,立即戴到了他头上。眼看着他这个官位就保不住了。
刘佑中这时索性破罐子破摔。姓张的高官被流放外地、路过房州时,他一直迎出十里之外,又是送礼,又是请姓张的高官赴宴,整整忙活了三天。
姓张的高官当时感激得涕泪横流。他自从失势后,遇到的全是别人的白眼,只有刘佑中一个人敢不避嫌疑,依然把他当成恩人。
姓张的离开后,刘佑中就在房州静等朝廷免职的诏令。没想到这事传到朝廷后,人人都觉得刘佑中这个人重情重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厚道人。御史们参劾他的奏折递上去后,房州在朝廷为官的人立即四处活动,再加上姓张的高官的对头们觉得和一个厚道人为难,有失体面,于是悄悄放了他一马。
刘佑中这才转祸为福,官位得保。
林清将刘佑中的心理发展梳理了一遍,发现并无特殊之处。这样的心理历程,根本不可能产生特别的心理保护机制,以抵制住自己的目光催眠。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自己的目光催眠对刘佑中起不了作用呢?
林清又将刘佑中和普救坊内的人不同的地方一一列了出来。刘佑中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只有两点,一是做官,二是读圣贤书。做官,往往是越做胆子越小,受暗示的程度就越高。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那就是读圣贤书的缘故了?
浸淫儒家经典久了,就可以产生特别的心理保护机制,进而抵制住自己的目光?
林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以前他所在的大学里有一位老师特别喜欢儒家经典,平常总是以当代儒生自诩。大家都笑他不合时宜。有一次,林清想和他开玩笑,就用目光催眠了他一下,谁知没有成功。那时他的目光催眠法还在初始阶段,故而他以为是自己功夫没够。
现在看来,在儒家经典中浸淫得久了,倒确实有抵御自己目光催眠的作用。林清以前听人说过,儒家之说,对个人的修身养性帮助很大,熟悉了儒术,就能有不动心之效,所谓泰山崩于前,刀斧加于颈,而神色不动。
看来在儒家经典中浸淫得久了,经常运用儒术,确实能在心里产生特别的心理保护机制。怪不得自己的目光催眠法对刘佑中没有用。
林清暗地点了点头。他以前读过儒家的《四书五经》,这时就想去书中找一找原因。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毕竟他对儒家经典只是读过而已,并不十分了解,现在找也是找不出的。反正以后小心点,不要乱用目光催眠那些人就是。否则被人指为妖术,引火烧身,那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幸好虽然目光催眠对刘佑中没有用,但林清的心理疗法对他还是有用。几天下来,刘佑中的病情就大大地缓解,脸上和眼角旁肌肉已不再跳,身体也不麻木了,这些天也不抽抽了。
刘佑中大喜。自从得了这个病,他寻遍名医,也没能让病症缓解,如今林清只治了几天,一般的病症就没了,你让他如何不高兴?故而病还没全好,他就在府中设宴,将林清请了过来。
房州的一干官员也被他请来作陪。林清以前见过的司兵参军赵千军、司法参军周纶也在其中,两人见刺史大人对林清十分尊敬,这时也对林清着意奉承。
酒宴上,刘佑中就对林清推心置腹道:“贤侄,以后在房州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过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帮你。”
林清心里不禁一笑,自己好像也不需要他帮什么忙。不过刺史大人能这样说,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