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十年前

那是他醒来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十年前秋天。他六岁，关七言十三岁。他还在孤儿院生活，名字不叫许云涯，叫许星辰。

　　他有一个叔叔，因为婶婶怀了二胎，叔叔怕他吓坏婶婶就暂时将他寄养在孤儿院。孤儿院里有鬼女孩，吓死了他宿舍里所有的小朋友，还吃了他们的灵魂。只有他还活着，但他觉得他很快就会死了，明天就会死。

　　可是第二天上午，孤儿院来了一个叫关七言的少年。他样貌极其惹眼，却满脸都是痞子似的笑。他很快就发现了他能看见鬼的秘密。他嘲笑他的少年老成，但却笑着说会一直罩着他，还说要收他为徒。

　　他很开心，听话的叫他言哥哥，还脚前脚后一个劲儿黏他。

　　之后因为好奇关七言怎么杀鬼，也担心他会被鬼吃掉灵魂，就偷跑出去找他。路过水房的时候，恰巧看见鬼女孩从镜子里钻出来。他吓破了胆子，慌不择路的转头就破跑。结果一不小心跌下了楼梯，额头撞得哗哗流血。

　　关七言紧张他的情况，连忙跑过去看他。也就是那个时候，鬼女孩趁机占据了关七言的身体。然后诡笑着咬破了他的喉咙，大口大口的吸食他的血液。

　　再后来，无尽的黑暗和疼痛过后，他忘记了一切，一睁眼便成了关云收养的第二个儿子，是关七言的弟弟，名字也被关七言改为许云涯，寓意为许你一生，云游四海，纵横天涯。

　　这就是他在醒来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片段。如果这个场前段是真的，那他现在算是彻底知道他为什么走了。

　　“爸，十年前，我是不是也死过一回？”

　　“……嗯。”听他这么问，关云先是一惊，随后见他一副笃定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血被喝干了，跟我哥有关，是吗？”

　　“嗯。”关云再次点了点头，表情越发越发阴沉。

　　“竟真是这样……”得到父亲的确认后，他一脸颓然，整个人瞬间失了力气。“我不知道是这样，真的，不然绝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揭他的伤疤！我知道错了……死前跟他提了那种请求，是我错了！”

　　“不，”关云摇摇头，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沉重的说:“你没有错，是他自己过不去那个坎儿。你得理解他，换做是你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可是，那不是他的错啊！他被鬼占据了身体，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死不是他造成的，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是是是，爸知道！你刚活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千万别激动啊！”

　　“我不想让他走。”许云涯抱着双膝的手紧了又紧，全身都在颤抖。“如果他真的那么不想见我，我可以走的啊……只要他肯回来，我可以走……”

　　“胡说什么？！”听他这么说，关云心一顿，火气立刻上涌。“什么叫你可以走！我养了你十年，还留不下你了啊！一个两个的都想走，我这儿就这么差劲？！”

　　“……”许云涯没说话，甚至连摇头都没有。

　　关云知道，他不是默认了他那些质问他的气话，而是根本就听见他说了什么，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打击下。

　　“哎！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可怎么办？！云涯，你冷静冷静吧，你哥想通了就会回来！”

　　“不行，”许云涯一脸痛苦的抬起头，双眼泛红的看着父亲说:“我马上去找哥，我一定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说完，他腾的起身下了床，鞋都没穿抬腿就走。

　　关云急忙跟上去拉住他，气的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去哪儿找他啊！火车站、机场、宾馆，全都没有他的登记信息！手机关了，银行卡没动过，卫星定位显示的是你的卧室，你能去哪里找他！”

　　“我……我去找花颜！花颜一定知道他在哪儿！”说完话他转身又要走，结果刚一转身就被关云抓了回来。

　　“云涯，你别找了，他想回自然就回了！以他的个性，要是他自己没想开，你就是说破了嘴皮也没用！你若真为他好，就给他一段时间，别逼他。不然，你让他连躲个地方静静都不成，他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安安稳稳的回家了！”

　　“逼他？”听父亲这么一说，许云涯脸色顿时一僵，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临死前他对他的乞求。

　　“……对，他求过我，让我不要逼他，不止一次。可是我却一次次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颓废的低下头，整颗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似的揪得死紧，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感觉后背被人安抚的轻拍着。翻江倒海的悔恨和痛苦渐渐化作涓涓细流的哀伤，遍布了他的四肢百骸。似乎不打算顷刻间将他覆灭，而是长长久久的纠缠折磨他。

　　他愿意接受那漫长熬人的时光，直到等到那个人回来。

　　心里接受了这不可改变也不能强迫改变的现实，他无力的抬起头，见父亲满脸都是心疼和担忧，顿时觉得歉疚又沉重。

　　这时，窗子吹来一阵微风，激起了心里的那片冷寒。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随即察觉到，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脸早已一片湿凉。

　　他微微转头擦了擦，然后才哑声问道:“爸，我哥知道我会活过来的事吗？”

　　“知道。”关云点点头，然后一边摸他的头一边安抚的说:“他守了你六天，在确认你有了心跳后才走。放心吧，你哥最放不下你，天地再大都不是他的归所，总会回来的，不会有事。”

　　“他没事就好。爸，我想睡觉。”

　　“……好吧，你好好休息。”关云知道他不是真的要睡觉，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所以没劝说他什么就走了。

　　自他走后，许云涯无力的瘫软在床上，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关七言求他别逼他的那句话。

　　浑浑噩噩的，床头的饭菜换了又换，他始终想不起吃。直到隔壁房间发出东西掉落地上的声响，他终于生了些力气，连忙下床去了那个房间。

　　可是，里面没有那个人，只有透过窗子吹来的凉风，和被风吹倒在地上的相框。

　　他将相框捡起，看着相片中目光狡黠满脸痞笑的关七言，心里顿时一紧，身体瞬间变得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叹息声，好像有人把他放到了床上。

　　早上醒来后他睁眼一看，发现是哥哥的房间，当即就是一懒，再不想动地方了。可是没懒多久，就听到门外响起父亲的惊疑:“咦？云涯这孩子去哪儿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猛的一震，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