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 十一 醉仙

江远行在附近又走了走，此处确实非常偏僻，少见人烟。粮仓四周都是高墙，只在小窗那边留了一道门，连着一道夹在两栋高墙之间的小路，顺着小路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一栋两层建筑。

　　恰好本地的巡捕正在处理尸体和现场，江远行便问那名叫戴安的巡捕：“戴巡捕，请问前面那楼是做什么用的？”

　　戴安道：“从此处看不见全貌，如果看到正面江捕头一定认识，那栋楼正是醉仙楼。”

　　醉仙楼是金陵有名的酒楼，正开在长安街旁，光是这个位置就让很多同行望尘莫及，楼里的消费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江远行也只在萧青云升任总捕之时，萧青云做东去过一次，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因此不是很熟悉，这华丽的酒楼背后如此不起眼，倒是让江远行有些惊讶。

　　江远行顺着小路绕到长安街，估摸着距离找到谷仓正对的位置，果然看到醉仙楼硕大的牌匾。

　　进到楼里，大堂正对的墙面上八块楠木牌匾，各自刻有诗句，仔细看去却是杜工部的《饮中八仙歌》，每块牌匾刻着三到四句，对应一位醉仙。江远行看去，恰好看到“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

　　门口左侧，柜台后的一人看到身穿官服的江远行，不敢怠慢，赶紧上来问礼，正是醉仙楼的掌柜。

　　掌柜走到江远行身前施礼道：“这位官爷来小店不知是饮酒吃饭还是公干，我是醉仙楼的掌柜严伶。”

　　江远行道：“今日贵楼后面谷仓发生一起凶杀案，严掌柜是否了解。”

　　严掌柜的略思索后答道：“禀大人，凶案并不曾知晓，不过今日早些确实来过一位捕快大人，说是在查案，还上过二楼一个雅间。来了不多久便急急地出去了。”

　　江远行道：“那位捕快可有报明身份，是否带着另一人一同前来？”

　　严掌柜唤来了一位小二，道：“大人，这是店里的小二，今早那位官爷是他接待的。张小二，今早关于那位官爷的事情，你详细说给这位大人听。”

　　小二低着头道：“是，大概在巳时，一位官爷自称是北府捕快，带着另外一人来到楼中，说是在查案，要上二楼的太白阁。”

　　北府捕快，想来那二人就是方直和张寒了，江远行道：“这太白阁是？”

　　严掌柜道：“太白阁是本楼的一个雅间。”

　　江远行点头，向那小二道：“那两人都说了什么，你可有听到。”

　　小二道：“我听到了一些，那位官爷指责另一人说谎，那人争辩了两句，似乎是说之前来过楼里看到了什么，后来两人就上了太白阁，没过多久，就见那位官爷急匆匆的离开了——”

　　江远行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问题：“等一下，你说是那个捕快自己离开的？没有带着来时的那人？”

　　小二似乎也有些疑惑：“我确实只见到那位官爷自己急匆匆地离开，没有见到来时的另一人，大概是那位客人自己走了，我没有注意吧。”

　　这倒是有可能，张寒所穿为寻常百姓服饰，当然不像北府官服那样引人注目，而且楼里上下楼有两道楼梯，错过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江远行转念一想，道：“你可有注意与捕快同行的那人服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二想了想，道：“如果说奇怪的话，确实有些奇怪，这样的天气，他似乎穿得有些厚了，也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热，进来时满脸的汗。”

　　看来必是张寒无疑了，江远行想。

　　江远行道：“烦请带我去太白阁看看。”

　　小二带着江远行从大门左侧的楼梯上到二楼，往右走到第三间，门上横梁刻着三个字，正是太白阁，小二打开门，便垂手站在门外。

　　江远行进屋后目光扫了一圈，屋中正是寻常酒楼雅间摆设。

　　正中一张硕大的八仙桌，四周围着八张靠背椅，从靠背椅到墙壁之间还有两尺宽的距离，比寻常雅间还要宽敞一些。墙上同样挂着几张牌匾，上面刻的都是李太白的诗。

　　江远行走到对面，打开对开的两扇窗，正好可以看到那条小路和凶案发生的那个粮仓。

　　此时现场应该已经收拾完毕，戴巡捕和他的手下已经不见踪影，整个粮仓显得出奇地安静。江远行指向那个粮仓，问道：“关于那个粮仓，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二往外望了望，答道：“之前并未见过，不过听传闻我们醉仙楼后有某个帮派囤积钱粮的仓库，或许就是那里。”

　　江远行道：“某个帮派？镇海帮？”

　　小二：“这就不清楚了。”

　　镇海帮以往最大的生意在于盐粮，金元帮最大的生意在金铁，两帮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声势，便是因为有自己白道的生意，有钱币的来源。想来这确实可能是镇海帮的粮仓，而这太白阁恰好可以看到粮仓，或许，镇海帮的人常常在此查看粮仓。

　　江远行梳理了一下思路。

　　早晨，张寒前来报案，说目睹金元帮帮众杀人，或许就是在那之前，他在太白阁中看到了什么。方直与他前来查看，却未看到尸首及杀人现场，于是，张寒便带着方直来到这太白阁中解释早晨看到的情景，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后来方直一人离开醉仙楼又前往谷仓，之后就被国师府的人带走。这一幕被刚刚赶到的巡捕戴安看到，此时不知什么缘故，张寒竟然死在了谷仓中，戴安便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半个时辰后孟笙赶到现场开始查探，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和周仵王顺赶到。

　　那么，方直和张寒在太白阁中看到了什么？在他们从太白阁赶到谷仓中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这是本案的关键。

　　正思索间，外面忽然响起沉闷的鼓声，本来安静的醉仙楼顿时乱作一团，人声鼎沸。

　　江远行听出，这是帝王家大祭时才会响起的钟鼓之声，怎么回事，皇家要进行大祭了？自己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