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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花倾城 其五 国色

“哪里来的莽夫,敢打扰我们的雅兴,不想活了吗?”一个官员说道,开口的时候唯唯诺诺,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但很快想起了自己身份,看了看旁边的同伴,声音也越来越大。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白虹语声朗朗,回荡在安静的大厅之间,吟到最后,取出一块青色丝帕,转过身去,擦去静立在那的花残衣脸上的点点泪痕。

  花残衣抬头仰望白虹,泪光在眼眶中闪烁,强忍着不再流出来,那画面如此美好,像是金风玉露,天仙美眷。

  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美好的画面很快被尖利地叫声打碎:“什么狗屁剑仙,不过是个打架闹事的流寇,敢跟我们作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白虹微微一笑,并不转身:“既然听过我剑仙的名号,便知我这剑最爱饮的便是仗势欺人者的血,两位大人,是否想喂喂我的剑!”

  不管气得发抖的两人,白虹轻抚起花残衣的手,指上淡淡的琴茧落入眉间,兀自说道:“白某一生挚爱美人美酒长剑,美人有佳艺便是最娇艳的花朵有了芳香,岂容禽兽随意攀折!”

  说着转过身去,渊峙岳临地望着两位官员,楼上楼下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场中的四人。

  每个人都知道,或许下一刻就是血溅当场。

  突然“苍郎郎”一声响起,如宝剑出鞘,又似长鲸饮水、蛟龙吟天,尴尬的沉默被一寸寸打碎,琵琶金声玉振,有如九天梵音从无中升起。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二楼正中站定一女子,云鬓半斜,步摇生姿,手中慢捻复挑,天音便从琵琶漾向四周,满室摇曳生姿,众人好像不在俗世,而是身处仙境。

  琵琶转静,仙语又起:“各位大人,残衣妹妹今日身子不太舒坦,不能陪大人们宴饮了,弄影代残衣妹妹给大人们赔罪,献艺一曲可好。”

  此时众人方才转过神来,这就是花满楼当之无愧的头牌花弄影!

  堂中之人大多早就听闻这位名伎不仅芳华绝代,一手琵琶更是惊为天人。花弄影九岁拜师于教坊,三年艺成,又三年名动金陵,平日里多少达官贵人求其一曲而不得,今日竟被这两个官员搅出,反倒让众人能一睹芳容。

  两名官员经此一番,想再发作,却觉心理软绵绵的不着力,再也没办法,知道自己今晚丢了大人,便无颜再立于堂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刚走出大门,听得身后一阵掌声嘘声,两人赶紧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见闹事的二人一走,花残衣莲步走轻上二楼,来到花弄影身旁,一腔委屈似再也难忍,眼泪扑簌簌地顺玉颊而下。花弄影轻抚花残衣肩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什么,花残衣满脸动容,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匍匐在花弄影胸前。

  片刻过后,花残衣不再颤抖,向花弄影微微一福,退到后室。

  花弄影浅笑嫣然,巧目向楼下扫了一圈,整个大厅马上恢复了宁静,接着向着白虹这边微微一福:“今日多谢公子解围,妹妹才得以保全,弄影就献丑一曲给各位助兴,不要让刚才的事坏了大家的兴致。”

  众人都知这话是对白虹所说,白虹便慨然向楼上一揖:“能保护这世间美好之物,白某粉身碎骨又有何妨,何况有幸一睹小姐方荣,白某今生无憾。”说话退回原来的座位,便也不看楼上,默默饮酒。

  此刻白虹收剑,江远行这才看清白虹剑从何处而来,原来是缠在腰间的一柄软剑,怪不得如此轻灵飘逸,此刻缠回腰间,银白色的剑身俨然玉带一般。

  听到白虹的溢美之词,花弄影微微颔首,接着轻举柔荑,流水一般的琴音便自手下流出。琴声清扬,似低沉之时抚慰的手,烦恼之时拨冗的言,音色明媚,众人只觉烦恼尽消,胸中平升起无限暖意,一首明媚的《阳春》在花弄影指下如同一剂良药,涤荡世间所有阴霾。

  这时不止堂内的客人驻耳倾听,二楼三楼雅间内的客人也纷纷探出头来,见是花弄影在弹奏,便纷纷站到外面倾听。一个锦衣圆脸之人竟舔着脸走到花弄影身侧,一脸垂涎几乎是想把花弄影吃掉。

  好在此人并未有进一步动作,众人也便当他是衬托鲜花的牛粪,眼中只有天仙之色。

  花弄影丝毫不为所动,琴声却不期然间转黯,似是有忧伤之事调上心间,一缕绵绵的忧愁渐渐荡上众人的心尖,轻轻撩拨挑弄,似悲似喜莫辨,似痴似迷不说,不知何时已变为沉郁的《塞上曲》。

  江远行心中离愁别绪也被勾引出来,心下黯然,侧身去看白虹,不觉一震,不知何时,这张英气勃发的脸上竟有一滴清泪泛出眼眶,俗语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江远行对此人忽然有了种莫名的好感。

  和着忧郁的乐曲,花弄影朱唇轻启,悠悠吟唱自唇齿间流出:“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如此词句自如此身份吟出,自别有一分忧伤,似一声声长叹,打在众人眉上心间。

  白虹似乎再也无法承受胸中洪流,抽出腰间长剑,随乐曲的峰脚澹然起舞。江远行这才看清白虹的剑势,轻灵飘逸似云端仙子,舍去了迷眼的速度,每挥出一剑都停滞一瞬,好似在强忍心中的悲伤,每个人的心都跟着剑尖一同凝滞颤抖,最终悲伤的洪流冲破俩堤岸,长剑舞成一片残影。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如归处。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吟唱停,琵琶止,剑舞滞,万籁俱寂。

  众人默然,一片愁云冷雨横于心间,但不知为何,曲初《阳春》的暖慢慢浮现,似回甘一般开始疗却众人心头的忧,那忧伤如春雾渐渐消散于朝阳山间,花弄影又福了一福,深深看了一眼白虹,一个蓝衣女侍过来服饰花弄影退向后堂,蓝衣上的兰草配着花弄影身上的兰花格外美丽。

  众人似乎都看得听得呆了,大厅中安静了很久,有淅沥的雨声传入堂中,似乎老天都在为花弄影所奏伤心落泪。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说起刚才的天音,不胜唏嘘。

  白虹凝立片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席间渐渐恢复了开始的喧闹,这一桌却安静得很,三人都默默饮酒,江远行却听得邻桌一人叹道:“可惜啊可惜,如此天人却坠落泥沼,可惜啊可惜。”

  一叠可惜叹出,旁边的人友人追问有何可惜,那人却不答,只说可惜可惜。

  又沉默半晌,三人准备离去,方直突然想起什么。

  “老大,白虹好像还没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