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显而易见,仁率领的弩兵最多掐断谋的性命,但在这井底,只有龙血能把他侵蚀得面目全非。唯一能不被龙血污染并腐蚀的,只有像他这样的「资格者」。
所谓「资格者」,便是被「龙血认可之人」,说得通俗易懂点,便是沐浴龙血时,不会被这形同强酸的粘稠物体腐蚀,还能将其吸收,并将龙血之来源的龙类的一部分能力,化为己有。
难怪他跋山涉水找到「苍龙」的沉睡地时,那些拥护「苍龙」的「信徒」无一不是普通人,没人拥有超人般的体能,也没人掌握着运用元素的权能,因为那龙血既是能赋予人类强大力量的超凡存在,也是能轻易抹灭人命的致命毒液。
「苍龙」总有愿意把龙血分享给「信徒」的那一天,前提是,后者有胆量接住,也要有资格受住。
勇答应信徒把红龙毁尸灭迹的初衷便是为了能变得像龙类一样力能扛鼎,或者呼风唤雨,而他眼下已经提前达成了目标,甚至掠过了「安全撤离」和「会见信徒」这俩步骤。
但他并没有感到欣慰,填满内心的几乎只有后悔。
因为在他想象的美好图景里,站在山巅的是他和谋,也只有他们兄弟俩。可现在得到龙血认可的只有他,重获新生的也只有他,谋早在仁下令放箭时便已经逝去,跌落井底后,龙血对谋造成的腐蚀,不过是「死后受到的伤害」。
“可我本应与你一起,在这井底被龙血腐蚀,直到变得尸骨无存…”勇不再苍白无力的悲泣,但握住谋断臂的手,还是不争气的猛烈颤抖了起来,凝视着谋的眼里,也充满了悲悯;他不认为谋会死,责任在自己,「参与这项任务无异于赴死」,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懊恼的只是…自己没办法从始至终都陪伴着谋,即使后者现在,可能正行走在黄泉路上,“这里被人们视为「死亡沼泽」,可我却…幸存了下来,平安无事……”
他轻轻松开谋那已经发硬发青的手,慢慢地挺直身板,低头看了几秒自己那沾满血污的手,又转头瞥向方才被万丈雷霆摧残得面目全非的石柱,最初有一点点目瞪口呆,最后变得眼神深邃。
“原来如此…”他回过头,目光凌厉地向上扫视整座井,喃喃自语,“难怪那些信徒全部是人类,也难怪那头子说,接受苍龙的馈赠后,造化在自己。”他低下头,用力地瞪向前方,也突地握紧那只伸在面前的手,“原来那家伙是这个意思……只有「资格者」才能承受并吸收龙血,才有资格接受并运用龙类出于好心的「分享」!但拥有这一资格的人类…万里挑一。”
他再一次地慢慢俯下身,握成拳的手,轻轻抵住地面。
变化从他中指的手骨处出现,最初只有一道细缝,沿着他的一排手骨横向伸展;接着,这道整齐的裂缝自行从中间向两侧,徐徐分开;好像井底的地面本来便藏着一道机关,机关关联着的,是同样藏在地底之下的一具棺材。他这一拳像是正好压在了机关的开启键上,所以粗糙的地面开始缓缓敞开,一道像是由匠人精心打造的,棱角分明四壁工整的,正好够谋躺在里面长眠的凹槽,也随之出现在井里。
但这其实只是勇动用了他的「权能」,他成功接纳龙血后,获得的「权能」。龙类掌握着人类永远只能仰望的「体能」和「权能」,前者暂且不谈,但后者,说白了便是能随心所欲地运用「元素之力」,基本都是这样。而地面,准确来说,「土」,正是五行元素之一。
至于勇会在吸收龙血后死而复生,一个人若天生便能接纳龙血,并且也有幸接触或直接沐浴龙血,这一从「人类」进化到「非人非龙」,或者说进化成「介乎于人与龙之间」的物种的过程,本身便无异于一场盛大的「重生」。
有资格窃取龙之力的人被称为「资格者」,而成功沐浴龙血并因此爬往食物链的更高处的人,名为「使者」。
不过眼下勇并未深入了解到这里。
他满脑子都是不能让谋「便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的想法。
所以他运用了权能,不留痕迹地在地底下腾出一个大小适中的棺材,随后也会不留痕迹地把棺材盖上,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谋。
“我先把你…安葬在这里。”勇翻转手腕,拳头不再抵地,而是手心朝内地收向胸口,做出往回拉的动作;而下一秒,谋所躺的粗糙平地,也顿时变得像跑步机上的履带一样,伴随他这一举动,「机器」也开始自动运行,谋身下的地面,连带着谋,一起朝他平移过来,“你总是像极了个妹妹,而你也说过,你喜欢野花…”勇窃得的终究只是「权能」,命令地面将谋带到面前后,他强忍着浑身酸痛,把后者抱起,再放入「临时棺材」里,全程都格外吃力,动作僵硬,“接下来我会去找仁报仇,但不是现在。如果你现在能睁开眼的话,想必一定会庆幸的吧?哥哥获得了「权能」喔,本属于龙的权能,可惜的是…也只有权能。”
他把张开的手伸在正面朝天空地,平躺在地下凹槽中的谋身体的正上方,没有接触地面或是谋的身体,轻轻沿着凹槽的长度自左向右地挥手,实为一道凹槽的棺材也随之被自动延伸的地面盖上。
“我没法像继承了「体能」那样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没错,我现在依然伤痕累累…那条红龙的血赐予了我新生,但我身上的伤口也不过才刚结痂。”勇跪坐在地,低着头,双手按着膝盖,一副东洋武士准备切腹自尽的样子,低头看着实为地面的「棺材盖」说,“我们完成了任务,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我接下来的计划是为你报仇,我会杀死仁,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杀死他,但不是现在。”
他低眉顺眼地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抬起左手,几块从石柱上掉落的碎石也随之浮空,但这种异象只持续了几秒钟,他并未放下手,悬在半空中的碎石却颤颤巍巍了起来,最后,集体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