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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此时一位老仙俯身过来,欲禀报亚帝:“启禀玄帝……”

  亚帝打断他:“先尝尝本座做的这个酥饼,还带着热气呢!一人一个,大家都有份儿。”

  老仙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不该接过亚帝手中的这块饼。

  亚帝见他犹豫不决,便甚体贴地将饼直接塞到了他嘴里,还叫他不要拘束不要客气。

  他将一篮子酥饼分给在场的仙家仙眷,真是半分储君的做派都没有,倒像是凡间大街上卖熟食的小贩。

  传闻亚帝生于鸿蒙初判,镇天助顺,功在千秋,曾两度归位。奈何这样一个在战场中所向披靡的真神,于政事上是个草包。

  好在其为人老实木讷,即便将来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想必也不会像当初的玉帝一样独断专行,当个摆设也没什么不好,众仙释然。

  除了几位老仙之外,其他仙眷大都是南天门的人,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方知天庭这千万年来的储君,原是个有着绝世好皮囊,外带着一手好厨艺的伙夫。

  老仙们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期望,追在后面一片赤诚地恳切禀道:“玄帝,瑶光琴两次发出瑞光,这伶神之位,您看……”

  亚帝这才“哦?”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皱起眉思索半日,又在众人的期待下来回踱了好几次步,突然灵光一闪道:“既然如此!不如抓阄吧,我这儿有两根木棍,谁抓到长的那根,伶神之位就是谁的。”

  此话一出,众仙愣在原地。

  未桑也皱眉皱了好久,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亚帝已然变出了两根木棍,兴致勃勃地拉着未桑到更阑旁边,欲实施这个“好办法”。

  纵然这“好办法”儿戏至极,但亚帝金口一开,也算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更阑刚要伸手,只听未桑朝着玄帝蔑然冷笑:“哼!我原本以为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什么储君?竟然用这样荒唐的方式纳妃,简直可笑!我未桑要嫁的夫君必然要雄才大略经天纬地,你这种担着虚名的废物,根本不配做我的夫君!”

  在场的众仙刹那间无不瞠目结舌。堂堂天庭的储君竟被自己的候选美姬嫌弃了。本来花成蜜就的戏码,忽而变成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剧情转折之快,非当年的二郎神无间之道不能匹敌。今天这热闹,可是大了去了。

  可惜啊可惜,那些告假的神仙无缘得见这个场面,委实遗憾。

  未桑骂完,便扬着脖子忿忿甩袖而去。再看那亚帝,本以为他要拿出些为君者的威严来,谁知他脾气极好地点头称道:“那是……仙子说的是啊……”

  更阑扶额。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换个人,恐怕都得尴尬死。好在她并不在意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玩意,毕竟她志不在亚帝,而在于玄天剑。如此衡量一二,她也算能接受,心里总算平衡了下来。

  但她转念又想,封天印下落未明,来日方长,这亚帝脑子有问题,喜怒也不定,后续相处起来有些麻烦。

  未桑愤愤然走了,这伶神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更阑身上。

  天庭就此哗然传开,她的位置,是捡剩下的。天庭太平久了,便恨不得将此事编上个八十回长篇戏本争相传看,沸沸扬扬,其谈论热度不亚于当年的二郎神离婚风波。众仙还纷纷表示,对于这位新储妃过硬的心理素质由衷敬佩。

  当时玄帝见未桑走了,只颌了一下首,便耸肩提步而去,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几位老仙上前给更阑道喜,恭喜她成为瑶光琴之主,贺喜她即将入主真庆宫,说随后会有人送来册封的礼服彩冠,请她回去等着第二日的册封典仪。

  更阑微微点头,弯了弯唇,十分得体。

  等到众人散场,更阑才上前抱起瑶光琴转身离去,猛见哪吒空荡荡地站在那里,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他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却没说什么。

  直到更阑缓缓走过来,他终于开口道:“无根海的浊气是在明日积返失控,提前换皮也只能维持一晚,一晚之后,你还是要来换一次。”

  意味着,三天之内,她要换两次皮。

  更阑说,一晚足够了。小痛,她忍得了。

  空气静默一阵儿,更阑欲去哪吒的行宫换皮,哪吒却定在那里,半晌才垂下眸痛道:“想不到,你嫁人的年纪,比你娘亲还早。你娘出嫁的时候,也不比你有多体面。”

  他是在感叹她们母女命理相似且多舛,不由得将他视作个知己。若不是自己身世坎坷,将来两人也未必在同一阵营,凭着他这番义举,她当真想和他拜个把子。

  更阑见哪吒主动谈起阿娘,便不禁多问道:“我阿娘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哪吒肃然道:“你娘年轻时候是位明媚佳人,性子刚毅。她很好,只是嫁错了人。”

  “可我听说,她善妒,也不聪明,是个泼妇。”

  “你是她的女儿,你觉得这话有几分是真?”哪吒话里带着琢磨不透的深意,更阑本也是试探,此刻倒认真思索起来。有几分真的,便有几分假的,真真假假,早已雾里看花。

  纪书此时突然用意念传报,告诉她鸢珀不见了。更阑一时慌忙,只好先回去查看,想着晚一步去哪吒宫里。

  这就叫一步错,步步错。

  她刚刚回到万楚宫,就见桌上摆了一张条子,鸢珀留下的,说她已知晓更阑得位的消息,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她要去找成珞。

  明日就是册封大典,自己是赶不及安顿她了。她现在像脱缰的野马,想必拉她她也不会回来。一则是怕她生出什么事端,二则是更阑好心过头,便唤了纪书替自己去寻她的踪迹。

  纪书很听话,在于她很八卦。她作为记载世间万事万物的神书,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别人的风月事迹更有吸引力的了。

  纪书刚化作青烟飞走,浊气竟开始蔓延更阑体内,她欲速去哪吒宫里,没想到牡凝这时候飘飘道喜而来,拉着她十分亲热,脸上的笑容真是比今天的日头还要灿烂:“阑儿大喜!恭喜阑儿雀屏中选!你看看,姨母送什么来了?”

  更阑颇为意外,这礼服彩冠竟这么快就送来了,九重天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变高了?

  到底担了储妃的虚名,礼服彩冠还是备的甚为体面厚重,更阑很多年之后都记得那料子,真是生平中见过最好看的,配得上一句难得,恰巧还十分合身,像是专门为她剪裁的。但这很不合逻辑,伶神的礼服从来都不量身定做,只因伶神花落谁家没个定数,还因为不是天后,便不用讲究太多。

  两个水灵剔透的仙娥疾步将礼服彩冠呈过来,请她阅目。其中一个仙娥和她对视了片刻,之后也十分有礼地低下头去。

  更阑向来记性很好。这个仙娥她见过,是当日来告知她鸢珀处境不妙的好心仙娥。当时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现在倒从牡凝的口中得知。

  牡凝看似对更阑亲切,每次话一出口,都是暗藏玄机,好在更阑都已习惯了:“这两个奴婢啊,是玄帝特意赏给你的。一个叫沅芷,一个叫汀茹,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想必你用起来也知冷知热。她们十分好调教,定会好好服侍你,现在啊就由她们替你上妆洗礼吧。”

  汀茹?她记得上次的仙娥好像叫兰儿?

  更阑微惊,隐隐觉得不妙:“现在?册封大典明日才举行,为何要现在上妆?”

  牡凝又莞尔一笑道:“阑儿不知玄帝已经取消了册封典仪?即刻便让你过去,一承恩泽呢!”

  不得不说,亚帝的幺蛾子果然很多。一承恩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她体内的浊气已经在悄然蔓延,这是个棘手的难题。

  更阑面露迟疑,牡凝便认为其有退缩之意,凑过来在她耳边飘过一句:“这是你的福份,你可要好好把握住。饮水思源,不要忘了我对你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