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梅终于称心如意。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拿起一只背包就下楼。
翠花见女儿这么快下来,一副神釆飞扬的状态,哪象刚起床的样子?
觉得奇怪,却并不多说。
招呼女儿洗潄完毕饭后即走。
临行给老大200元钞票,嘱咐他不管大事小事,到家即打电报告知,说这是你大伯伯托她讲的。
还有,若是大事,钱不够的话,他也会马上赶过去。
于是,老大挎一背包,带着笑梅,乘三轮车直接去义乌汽车东站。
不一刻,乘上到嵊县的客车,对号入座,老大让笑梅靠窗。
一路颠簸摇摆,两人各怀心事。
笑梅心愿已得,心花怒放,盘算了一夜的话,到临了却不知说什么好,一颗心别别跳着,扭头看着车窗外,故意不理老大。
老大见结果路远不去笑梅去,心中早已既紧张高兴,又忐忑不安。
高兴的是自己对这个小四岁的笑梅,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是喜欢吧?好象不是也不敢,因为老大在老家已有一未婚妻,说穿是娃娃亲。
可自己并不喜欢那个未婚妻,却与未婚妻的二妹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随着年纪一年年大起来,自己与未婚妻及她妹妹三者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迫切地需要处理与解决,并已有点夹缠不清,焦头烂额。
现在又出了这个笑梅小妹,对自己也似乎有意思。
所以老大更觉头都要大了,可面对小妹巧笑连连,顽皮任性,爱耍小脾气的个性,又是说不出的欢喜。
一时又觉得这样不妥,本身木纳的他,对商场一块思路清晰,而对复杂的情感哪里理得清头绪?
所以老大索性也不出声。
两个人一路之上,各有心事,竟并无多少言语。
到后来随着车子的摇晃,双双竟迷迷糊糊靠在一起,睡着了,倒是合了李笑梅心意。
星期六下午,一峰早早来到祠堂背后的小山头上,等两个结拜哥哥。
期中考试感觉考得很好,语文除了开卷5分的拼音题,一峰照常自动放弃外,其余应该不会有错,最多作文,虽说自己强项,但40分满分,也从未有过,估计扣个2至3分,所以语文90分肯定以上。
英语满分不敢说,但数理化三门,三百分逃去个2分,已算失败。历史,地理虽然自己也很喜欢,满分是不可能。但无论如何,所有料目,平均95分,从未下去过,这次也定没有意外,所以他心情舒畅。
虽然娘娘去世两个多月了,心中仍有点难受,但毕竟少年好玩,渐渐不那么伤感了。
此刻他手里把玩着几支野菊花,闻着那沁入心扉的清香,站在小山头顶端,旁边有几颗一个人环抱不过来的大松树。
背后不远处就是车骑山主峰,对这座山到底叫车鸡山,插旗山并不很清楚。
头上篮天白云,秋高气爽。
脚下金黄色的野菊花漫山遍野,一串串紫中带有白色的细细的叫不出名的花,点缀其中。
身旁一颗小树丫上,搁着一卷白纸,白纸上是自己这一星期花了四个傍晚时间画的画。
他静静的远远地眺望着曹娥江,畅想着它的尽头,就是更加宽阔的钱塘江。
想象着天下闻名的钱江潮,却体会不出那万马奔腾的气势。
遥想着古代,这车骑山一带,驻扎着几万的官兵,这一带,又不是边关要塞,住那么多兵干嘛?听大人们讲,这里出过阁老?这阁老又是多大的官?
面对着这车骑山峦许许多多的迷,一峰多么渴望自己早日长大,好去了解,去扒开这迷雾笼罩的车骑山。
快快长大,去看看钱塘江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
看看那美丽如画的西湖,和西湖边上的岳坟和武松墓。
一峰思绪飘飞,心潮起伏,久久眺望,呆呆出神。
等不赌强龙已经来到跟前才发觉。
不赌上来就问:"小峰,你又在望什么啊?"
一峰迎上去叫了强哥,嘟哥,告诉不赌曹娥江尽头是钱塘江的地理知识。
不赌对此毫无兴趣。
强龙说:"小峰,明天要放的炮仗我已买到,你要的水彩画笔,颜料和几张大白纸,我星期一叫老左二哥带回来的,早给你了吧?哟!那边搁着的是吧?"
强龙不赌早知道小峰从小酷爱画画,而且小小年纪,已有相当的功底。
曾经不赌还闹过一个笑话,那是去年寒假时期,一天中午饭后,强龙不赌又在小峰家里玩,见靠着窗口的墙壁上,整整齐齐地贴满小峰三好学生的奖状,奖状下面是小峰画的图画,有小白兔在吃草呀,老雄鸡在唱歌啊等等,不赌指着旁边一张歪贴着的,新安江香烟纸边沿一颗苍蝇说:
强哥你看,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苍蝇?
引得坐在一边的一峰妹妹一线,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边笑边说:"嘟嘟哥,你是第十六个被骗的人了,我家连大嫂九个,叔叔家五个,还有一个。"
不赌仔细一看,是画上去的,当时非常佩服,一线又提醒不赌再看看仔细,强龙不赌发现,那新安江香烟纸居然也是画出来的……
此刻见这卷白纸,强龙知道是小峰画的,肯定跟明天的葬礼有关。
就拿过来和不赌两边拉着打开一看,见是一幅山水画,淡青浅绿,山是熟视无赌的车骑山,水是婉延无边的曹娥江。
只见远远的车骑山峰云雾缭绕,两边中间低伏的山头若隐若现;S形的曹娥江上游雾气漫漫;山似青非青,天若篮不篮;一条婉延弯曲的路,从云雾笼罩的村口,似隐若现地向外延伸,似乎连接上了曹娥江,一直通向天际。
整幅画看上去象刚下过雨,犹如在雾蒙蒙的早上,又象是湿漉漉的傍晚,竟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的美。
强龙知道,这几天秋雨连绵的,每天傍晚才有点停顿,到昨天才雨止转晴。
小峰定是把这家乡的雨天画下来了。
而不赌却是对着画的右上角的八个毛笔字:
"家乡的路,何以致远?"
不明就里,刚想问,一峰已收起画,问不赌道:
"嘟哥,我叫你办的事情,全部办好了吗?"
不赌还在想画面上的八个字,等小峰第二声叫嘟哥时,才反应转来。
"噢,全部办妥。按原计划,今晚会集中放到大香樟树旁边的书阁楼里,说定明天早上六点钟,到书阁楼集中,六点十五分准时出发。这次没有一个人反对,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强龙刚想问一峰:"你的画跟明天的葬礼有什么关系?"
一峰眼尖,指着远处水口庙前路上的两个人说:
"嘟哥,那不是你大哥吗?噫!?旁边怎么是个女的?"
强龙不赌向着村里唯一一条通向外面的路上望去,果见老大和一个长发女郎一前一后,款款走来。
李家岙村与外面的世界隔着一条曹娥江,离马路最近的路,是村口到钓鱼台边上的钓鱼潭,渡船过去即到。
村里去杭州上海,往往从三界大埠头,上去马路边车站乘车。
而去义乌金华的,则从钓鱼潭渡船到对面沈家湾,再到嶀浦潭边乘车。
而嶀浦潭上的一条小溪江,当地人叫英雄江,它是嶀山北面祝岙里面,沿山由西向东流入曹娥江,它的出口就是嶀浦潭。
潭的南边就是剡溪。剡溪至此,突然U字形转弯,所以潭的东南边就是曹娥江。
这天老大,笑梅就是嶀浦车站下的车,渡船过岸,一路走来。
不赌他们三个,看见大哥哥回来,十分高兴。
尤其是不赌,见大哥哥果然如自己所料,正好星期六下午赶到,不禁得意地望了一峰一眼。
却见一峰早已往山下跳跃下去。
好在小山丘上都是光秃秃的桃树,没有多少障碍。
不赌强龙紧随其后,眨眼间奔到山脚,跳过村里的小溪坑,到得路上。
一峰路中间站定,后面强哥嘟哥左右跟上,一峰用右手的画卷,指着刚到跟前的老大俩,大喝一声:
"呔!来者何人?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声音尖而沙哑,明显地处于变声期。
来的两位,正是老大李不偷和李笑梅。
笑梅正错愕着不知所措,老大早哈哈大笑着,抡起挎包作势来打一峰,边追边笑骂
"我给你这个小疯子买路钱!"
一峰早咯咯笑着,躲到笑梅身后,朝老大笑嘻嘻的扮鬼脸。
老大还想作势要追,一峰早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大哥哥,停!再动一动,我马上去告诉⋯⋯"
一峰故意不说告诉谁,老大却是真的立马不敢再动,一脸尴尬和紧张。
引得李笑梅大奇,正开口想问。
不赌上前,欢叫一声:"大哥!”
边叫边接过大哥手中挎包,挎在肩上。
这边强龙也上前,叫了声大哥。
老大一边同大伙走着,一边向笑梅介绍,这是三弟,这是三弟结拜哥哥强龙。却故意不介绍小峰。
一峰根本不在意,早已对笑梅在自我介绍:"我,李一峰,又叫李小峰,绰号小疯子,嘟哥的兄弟,见过笑梅姐姐。"
笑梅早已笑得肚子都开始痛了,听到最后一句,不觉十分惊异。
心中虽已知道,这个刁钻古怪的,比自己弟弟怕略微高点却要瘦点的少年,定是弟弟特别叮嘱留意的小峰,却想不到刚一见面,就叫出自己的名字,惊讶得竟忘了笑。
表情十分古怪,正不回答时,只听一峰边走边说:
"笑梅姐姐,我虽然知道今天大哥哥会回来,原本料想你弟弟路远同来的,现在却换作你,这到出乎我意料之外。"
笑梅大吃一惊,心里想:
"这个小峰,怎么连本来是弟弟同来的都料得到,这,这这不是神仙了?"
而更加吃惊得呆在路上不走的是不赌老三。
他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写信叫大哥哥回来,这事天知地知自己知,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因而想:
"这个小峰,居然知道不说,还料定路远弟弟会来,这不是我肚子的蛔虫吗?简直比诸葛亮还神了!是不是见到这个笑梅姐姐漂亮,故意吹吹牛皮的?"
这样想着,觉得这小子太机灵,吹牛的可能性很大,正想讥笑他几句。
忽见小峰手握着画卷,手舞足蹈地在前面走,突然头脑中轰的一动,想到画中那八个大字,记不得全部,但好像有路远二字,不由得追上前去,掠过小峰手中的画,展开一看:
"家乡的路,何以致远?"
这下看得清清楚楚,正有路远二字。
当下停住脚步,盯着小峰说:
"小⋯⋯峰,你居然全料得到?你是人是鬼?"
大家见老三大惊失色的样子,全都围上来一探究竟,和看他手中的画。
当笑梅知道这么美丽的画,竟然是这活泼好动的小峰画的时,除了惊叹佩服外,已无法言喻。
而听老三讲,他根本没有,绝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写信叫大哥回来,而小峰不仅料到,而且算定今天路远同来时,更是无法理解和相信。
认为小峰有特异功能。
一峰见大家围着他不走,定要问个明白。
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赌说:
"嘟哥,其实很简单,你和强哥记得没有?我们当初定日子的时候,我不是说等我期中考试落,对不对?
当初我这样安排行动计划的时候,嘟哥,你没有留意,强哥是仔细地在听我说的每一个环节和细节,而你嘟哥却走了神,实话实说,你有没有?
本来我让强哥带绘画的颜料和画笔画纸,是象强哥想的,要为太公画些什么。可嘟哥,你坦白说这星期来,你有没有来找过我?"
不赌摇摇头。
一峰接着说:
"大哥哥,强哥,你们想想,补办葬礼这么大的事,嘟哥却一次都不来找我,这正常吗?
我是星期一傍晚,就在想这个问题,那天,我坐祠堂背后的小山头上一直坐到天快黑,也不见你来找我。
我心中怀疑,就下山去你家找你,老四在做作业,我问他你在哪?老四说你在楼上。
而嘟哥你除了夜里睡觉,平时上楼不会呆上十分钟,对不对?
而当老四说你有阵功夫时,我就在想,你为什么要在楼上盘着?
于是我想到你可能在做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我本想上楼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后来好奇心一来,决定进行猜,猜你有什么事不想让我们,尤其可能不想让我知道?
第二天我又在那里,边画画边等你,还是不见你来寻我,到夜回家我问妹妹,她说你没有去过。
连续一星期你都不来理我。
其实到星期三,我已经全部想通。"
这时不赌才知,自己做贼心虚,这几天就怕这个聪明的小峰,与他多见面,怕被他看出,是故意不去找忚。想不到他从反面来推断,这个小峰,思虑太彻底了"
但口中仍说:"就凭我这几天不找你,你就断定我叫大哥回来?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这倒没有那么神,我把心中的几个问题列在心上。
1,你为什么要瞒我?
2,瞒下的这事与什么事,什么人有关?
3,你会做什么事?
4,目的什么?
然后我就考试似的求答案。
这1,与4其实同一个问题,瞒住我的目的,这问题复杂。
我象做作业一样,先挑简单的2,很明显,这件事与你师父有关,与这葬礼有关。
而你的起因是太公葬礼上送葬的人太少,场面太冷清凄凉。远没有我娘娘的葬礼人多,你心里不平衡。
因而我慢慢地推想到大哥哥在义乌,联想到一星期内,你可以做的事,最方便的就是写信,因电报太张扬,会引人注目,而寄信习以为常。
所以我自然推断出了3。这两个问题一做出,第一个问题我想了一天想不出。
还是星期二回家的路上,老四笑着告诉我,说他的钱,三哥居然推到我小峰身上,说是我小峰叫你去要的,愁得你自己问他要不肯似的。
让我联想到老四独对我服,而你嘟哥三哥哥,除了你师父外,从来没有服过谁。
虽佩服我聪明,但却是口服心不肯服,所以你就决定瞒着我写信给大哥哥,叫他务必来捧场。对不对?"
一峰见大家张嘴结舌的,一副服贴样,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洋洋自得。
于是接着讲:"想通问题1后,我进一步想,不管你这信怎么写,大哥哥肯定会回来,那有没有可能有人跟来呢?
我就又想大哥哥接到信,肯定会让大伙知道,而平时写信,都是老四的,这次是你去信,凭义乌伯伯的才智,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肯定会派个人一道过来。
这就想到了路远,听大哥哥说起过,他跟我同岁,而且成绩也很好,更很向往着来车骑山。这次估计也应该期中考试落了,来的可能性极大。
谁知想不到是笑姐姐来,这倒始料不及。
为了让嘟哥知道我不是吹牛,就故意在画上,题下这八个字,若我猜错,我把画去太公坟头火化,无人会多想;若是猜中,就有字为证。"
一峰一番细述下来,惊煞这个笑挴。
笑梅心想:"我弟弟也十分聪明,但绝对没有这么周密的思维,这下回去,还不羡煞弟弟?"
另外服煞那个不赌。
大家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早到不赌家里。
老大从刚才的言谈中,早已知道家达太公已经去世,而不是去寻死。
到家后,带着笑梅见过娘娘,和爹妈和二弟四弟。
和寿见大哥的女儿,只几年功夫出落得这么漂亮,不由得非常高兴,当即偷偷向老太太要来五十块钱,心想饭后给侄女做见面钿。
这边老大的娘小英,见来了大伯伯的女儿,也十分开心,连忙重新再加烧了四五个菜,同时叫强龙小峰一块吃饭。
小峰答应着说先去强哥家,向老妈去请了假,然后到家与娘讲一声,马上回转。
饭前,老大拿出老三写的信,递给老四,说:
“老四,你看看,你三哥来了这么封信,你看得懂吗?"
老四接过,和小峰一看,差不多同时说:
"错别字,错别字。"
接着慢慢地读出老三的原意。
弄得老三十分尴尬。
一旁笑梅见了,心中暗叹:
就凭这,恐怕弟弟还是老四聪明。
笑梅其实不知,一峰老四久与老三相处,对老三的几个字眼一清二楚,知道这个三哥,握笔远比拿刀吃力。
老大见家里并无大事,家达公去世已有二十多天了,快到五七。
就叮嘱老二,明天早上,务必拍封电报给大伯伯。怕老二也出错别字,就把意思跟老四小峰讲了,叫他俩起草好,让老二带着。
老二伸手接过一峰的字条,突然想起一事,心想:
"久闻这个小峰聪明,我也不妨问问他,大哥也在,看他答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