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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扫墓

腊月的港城,乍暖还寒。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带来一阵压抑的感觉。

  拾级而上,沿着一条石径小道,转个弯,蔡致良便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墓碑前。

  赵宝秀身穿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在给她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蔡致良的外婆扫墓。

  今天是蔡致良外婆的忌日。

  “妈,那个人……他,他竟然没有来……”

  蔡致良听到一阵抽泣声,快步上前,想去安慰一下母亲。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赵宝秀急忙转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儿子之后,那双突然绽放出耀人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蔡致良也无奈,作为她唯一的孩子,他明白母亲此刻的心情。

  他母亲此刻最想见到的人是他的外公,而不是他,因为今天是他外祖母的忌日,而他外公却没有出现在这里,故而母亲有些难过。

  蔡致良近前蹲下,拦着母亲的肩膀,安慰道:“妈,时间还早,外公肯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赵宝秀从儿子怀里起来,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静静地看着石径小道的尽头出神。

  “妈,你怎么不和外公一起啊?”蔡致良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宝秀看着蔡致良,突然怒气冲冲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蔡致良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地上,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凶过他,对此,现今也只能苦笑。

  赵宝秀拉起地上的儿子,替他拍拍粘在衣服上的灰尘,道:“阿良,给你外婆磕个头……”

  “好。”蔡致良起身站在墓碑的正前方。

  “等等……”还未等蔡致良磕头,便被赵宝秀拦住了,道:“先作揖,再磕头,腿要一个一个地磕,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两个膝盖同时落地。”

  母亲还是老一辈的规矩,蔡致良对此深表无奈。重新站直身体,而后作揖,先磕右腿,再磕左腿,如此重复了两遍。

  “哎呦……”蹲的久了,赵宝秀有些腿麻。

  “慢点……”蔡致良扶着赵宝秀踱步。

  蔡致良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却是还没有看到外公的身影。

  自蔡致良记事起,每年的今日,他都会和母亲来到这里给外婆扫墓,而他的外公也从未缺席过。但是这个惯例要被打破了,过了中午,他外公估计是不会来了。

  蔡致良是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婆的,只是时常听外公和母亲提起,是一个温和而善良的人。

  母亲赵宝秀的一生,在蔡致良看来,总有些愁苦。每次,只有提起外婆时,母亲眼中才有异样的神采。

  赵宝秀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她的童年时代。

  外公赵洪德是浙江人,在日军入侵浙江时,一路逃难到香港。在香港认识了来自上海的卢妮,结为了夫妻,并于次年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蔡致良的母亲,赵宝秀。

  赵宝秀的童年是快乐的,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上有父母的宠爱,下有一个可爱的弟弟。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赵宝秀九岁那年,弟弟的因病去世,给这个幸福的家庭带来巨大的打击,卢妮承受不了失去儿子的痛苦,紧跟着病倒了,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离开了人世。

  人生有三大不幸,排首位的便是幼年丧亲。后来父亲赵洪德另娶,对于年幼的赵宝秀来说,或许后母对她不错,却不是自己的亲身母亲,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去不复返。

  之后,赵宝秀上学,毕业,在父亲的安排下,与蔡明潮结婚,不久便生下蔡致良,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蔡致良大学毕业后,便随着父亲蔡明潮,在自家的报社上班。去年的8月份,蔡明潮与蔡致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与一辆失控的货车相撞,父子皆是脑部严重创伤,昏迷不醒。

  经过医院的紧急抢救,蔡明潮虽然保住了生命,却是成了植物人,只能躺着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而蔡致良,一度失去了心跳,经过电击,蔡致良有奇迹般地恢复了心跳,但是他却融合了另外一个灵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求证,终于相信自己能够看清未来,虽然不是全部。

  赵宝秀仿佛被命运捉弄,差点在中年丧夫,丧子。

  “几点了?”赵宝秀淡淡的语气,透出一股冷漠的气息。

  “还早,再等等吧,外公说不定已经再往这里走了。”蔡致良不想母亲失望。

  “傻孩子,我们走吧,不要等他了。”

  蔡致良知道,母亲心里有气,也有怨,否则就不会只是提到“他”,而没有称谓。

  赵宝秀在墓碑前,对着母亲的照片,说道:“妈,我和阿良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蔡致良也跟着告别:“外婆,我和妈妈先走了,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晚上千万记得托梦给我……”

  听着蔡致良的话,赵宝秀有些伤感,道:“你外婆都没有见过你,他能认出你吗?”

  蔡致良道:“外婆那么和蔼善良的一个人,我只要见到,就肯定能认出来的。”

  母子二人说这话,沿着石径小道,往墓园外走去,慢慢地,冲淡了赵宝秀的伤感与怨愤。

  “大小姐,赵先生让我来接您过去。”

  蔡致良与赵宝秀准备离开时,遇见了丁康。丁康是赵洪德的司机,已经有三十年了,称呼赵宝秀为大小姐,已经成了习惯。而赵先生是指蔡致良的外公。

  “康叔……”蔡致良打了个招呼。

  赵宝秀只看到丁康,没有见到父亲,难掩心中的失望与怨气,问道:“阿康,我爸爸呢,他怎么没来?”

  丁康自然听出了赵宝秀的不满,道:“赵先生早上起来有些发烧,喉咙干哑,刚瞧了医生。”

  “严重吗?”赵宝秀此时心里虽然不满,依然很关心赵洪德的身体,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

  “医生开了些药,我来时,赵先生已经服用,应该没有大碍。”

  “哦。”赵宝秀点点头,道:“阿良,去开车。”

  蔡致良应了一声,便去取车。

  丁康以为赵宝秀要去看望赵洪德,赶忙道:“大小姐,坐我的车。”

  赵宝秀摆摆手,道:“不了,时间也不早了,下午还要去看明潮。我改日再回去看他。”

  “康叔,我们先走了……”待赵宝秀上车后,蔡致良挥手与丁康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