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除夕夜宫中设宴，贵妃让谢临安带着小册一起入宫，说是太子记挂表兄。
小册与太子没见过几次，并不熟稔，贵妃这样说想必是有话要交代。
父子俩单方面的冷战还没有结束，出门前谢临安一板一眼将事情交代给了小册，要他入了宫后见着贵妃仔细记下贵妃的话，若贵妃给他什么东西也收妥当，小册乖巧地应了。
上了马车后谢临安抱着手炉靠壁假寐，小册频频看他，委委屈屈地戳着手指。
一路上同往宫中去的马车多了起来，遇上相熟的少不了打招呼，谢临安嫌麻烦就让车夫驾车绕路而行，结果碰上了永安侯府的马车。
车夫小声在外提醒了一声，谢临安撩起车帘。
只有一驾车，想必林家两兄弟是一起的，于是谢临安没吭声。
两架车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行着。
林玮打量自家弟弟一眼，问：“你与谢榕还有牵扯？”
林簇放下车帘，合上小窗，一脸不正经道：“是有，同朝为官，哪能避得开。”
林玮眉心微蹙，警告他道：“从前你心性不定玩一玩也就算了，如今该收起那些心思好好成家立业。母亲和你二嫂为你相看了不少贵女，有几位母亲很满意，想再问问你的意思，喜欢哪个，明年就把婚事定了。”
“我谁也不喜欢。”林簇敛了笑，“我喜欢的你们不让娶进门。”
林玮好言道：“你若是不喜欢那些贵女，那家世普通的清白人家也是可以的。”
“这不是家世的事。”林簇显然不打算继续谈这件事，态度敷衍，“日后再说吧。”
林玮看他这态度就来气，语气重了两分道：“你以为拖着这婚姻大事就能拖过去了？如今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把母亲逼急了，你看她还会不会问你喜不喜欢。”
林簇顿时也怒了，“要我选是吧，那我这辈子只娶出身岭南姓谢的，母亲要能找出来，我二话不说，三书六礼我亲自去提亲。”
林玮实在没忍住踹了弟弟一脚，把人踹疼了，林簇却面色不改，忍着没吭声。
“谢家的人都死绝了！”林玮又气又心疼，“你那臭毛病没人叫你改，你爱去清风楼也没人管你，只要你安安分分娶妻生子，外头的事都由着你你还要怎样？谢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且不说他是个男人，就算他是姑娘，你也不能娶。他姓谢，你别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
寒风骤起，车夫一哆嗦，马车跟着晃了晃。
林簇冷着脸攥紧了拳头，他不想与二哥争辩，林家的人除了他都恨谢临安，因为大哥是林家的骄傲，作为长子，父亲母亲几乎把所有精力与期望都放在了大哥身上。而先帝的多疑与小人之量不得不让二哥与他被迫平庸。林家只有一个出头的就够了，多了就叫人不安心。
结果大哥为了救谢临安死了。
他们都知道这账不能算在谢临安头上，可是这样的心结他们没办法解开。
就像谢临安不清楚真相之前恨他林家人一样，心中的悲痛与怨恨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否则那些恨与痛日复一日地折磨着自己，是撑不下去的。
林簇感到无能为力，他可以向谢临安证明大哥是无辜的，大哥也是受害者，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可是他无法解开家人心中的心结，他没有办法让家人不去怨，因为大哥为救谢临安而死是事实。
作为母亲，自己的大儿子为了救别人丧了命，那受恩的人还要来纠缠耽误自己的小儿子，她是不能忍的。
这就已经是水火不容了，若是再让他们知道当初谢临安接近他的目的，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只怕他母亲和兄长能气得立刻杀人。
林簇慢慢松开了拳头，平息了怒气，更多的无奈充斥心头，让他感到憋闷。
*
行了一路小册几欲开口都忍住了，爹爹一直闭着眼不想跟他说话，春兰姐姐说爹爹其实不生气了，但是他看着不像。
谢临安浑身都要被那小子盯出窟窿来了，终于睁开眼，扫他一眼，说：“入了宫会有人接你去贵妃那里，你不要乱走，等宴席散了，贵妃会让人送你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嗯嗯。”小册连忙点头，又补充道，“爹，我会听话的。”
谢临安又不说话了。
小册悻悻地低下头，小声嘟囔道：“爹你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一会儿回家把贵妃给我的压岁钱都给你。”
谢临安微微勾唇，听清了却故意说：“你嘀咕什么？”
小册抬头看他笑了，龇牙一笑，说：“你明天还会给我压岁钱吗？”
“不给。”
“爹你还生气吗？”
“生气。”
小册屁股挪了挪，往他身边靠，抱着他的胳膊说：“爹我以后会听话的，再也不偷懒了，你不要不理我。”
谢临安捏了捏他的鼻子，“读书是要读的，其他的事也可以做，你想跟着孤月连星习武么？”
小册歪着头说：“他们一直都在教我呀。”
“那是平时闲来无事教你玩儿，我说的是正经的，你要学，得叫他们师父，无论严寒酷暑，每天都要练，这不比读书轻松，但你若是愿意，等开年我也就不给你请先生了，但是往后每日依旧要读书写字，不过任务减半，怎么样？”
小册眼里都冒光了，惊喜道：“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谢临安严肃道，“若你习武也像读书时一样偷懒，那我就要赶你出家门了。”
小册只顾点头了，这会儿说什么都应下。等这股惊喜劲儿过去了，又问：“爹，能请郭伯伯教我拉弓么？上回连星跟影风切磋，连星输了。影风说郭伯伯一箭穿云，天下没有人比他厉害。”
骑射之术郭近和确实名扬天下，黔中以西靠昆兰山百余里荒漠，那里是黔中最大的天然校场，一望无垠。黔中金氏最早便处于荒漠之中，后来因为荒漠中无法种植粮食，大旱时也没有水源，金氏便不断往东迁徙。
后起的郭家占领了荒漠，郭家骑兵驻扎于昆兰山下，郭近和在一次演练中一箭射中飞过昆兰山的大雁后名声渐起。
可惜了，本是展翅的鹰，却被困作了笼中的鸟。
车停了，外头喊道：“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