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光愈暗，月色深明，谢临安已经沉默地思考了近两刻钟，林簇跟他说话他就背过身。

　　他活了几十年，林簇说的这道理他何尝不明白，他经历了灭门的惨痛教训，他何尝不懂得收敛。可是新帝新朝早已不是从前，为官为民者，缩手缩脚畏首畏尾，能办什么大事？

　　谢临安转身看着林簇。

　　林簇愣了片刻，“这么瞧着我，还是不认同我说的？”

　　“民为大君次之，官为民心忧，为民办事，这不是好事？不该是一个贤明之君所期盼的么？”谢临安抬头看着苍穹，“旧朝覆灭正因为上下不能一心，庸君失德，贪官无为，永安帝没有彻底归拢人心，先帝也没有，所以河北各自管政，如果没有你父亲自请河北驻军镇守，以郡利部胆小怕事的作为河北早就不攻自破成了夷北的囊中之物。你二哥明知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也从未退后，你父亲明知建立边北八营会招来猜忌也未曾放弃，张敬文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当朝局面所以力推他的学生秦不坠，他们坚持的是什么呢？”

　　是什么？

　　一定有别的人也思考过，大楚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年幼的天子身上，他还没有长成一个成熟果敢的贤明之君，而天下子民没有别的选择。倘若将来陛下成了昏庸暴虐之辈，那便是百官的错，是张敬文的错。

　　谁也不愿意承担这样的罪名，他们只能一往无前朝前走。

　　“他们所坚持的，无非一颗真心，宁死不悔，无愧于心。”谢临安长长地叹息一声，“曾有人说镇南王居心不良，所以才遭永安帝猜疑，可是事实如何再也无从得知，但我信王爷绝不会有不臣之心。今日我亦问心无愧，不过……”

　　谢临安话锋一转，“你说得对，修水道的银子，的确该找户部要，能省则省，省下来的钱，能让你们少遭点儿罪。”

　　林簇简直哭笑不得，抱着他狠亲了一口，“我当你与我生气呢。”

　　谢临安笑道：“我气什么，你说得也在理，我还得跟你二哥学习，他一手遮天也有一手遮天的本事，叫旁人都动不了他。我自然也问心无愧，可我还没有那么硬气，万一太后跟我翻了脸，朝廷那帮人都得使出落井下石的看家本领来。”

　　林簇搂着他，说：“你靠的可不是太后，是太后要借你的势，没有你在端州坐镇，宁铮在上京焉能安稳。”

　　倘若岭南没有谢临安，太后就得多一双眼睛盯着岭南，可她没有别人能信得过。

　　宁铮在先帝去世前入京是为质，可是先帝死后他就已经不是了。

　　太后有了监国之权，大可提携母族，而宁铮也不愁在朝中谋不到好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