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九尾狐（36）

战士饮了最后一碗酒，将缺口的酒碗扔在地上砸碎，上马，马蹄上包了铁，在浸润了血的软土上踩出细密的蹄印。

　　马上骑士浑身裹着厚重肃杀的盔甲，只露出一双幽暗的眼。

　　两军对阵，皆是黑压压的一片，手中的长刀还未沾血，在黑压压乌云下发出白晃晃的冷光。

　　天边乌云翻滚，游动着惨白银蛇般的电光来。

　　一个赤膊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手里举着手臂粗的锤柄，发出一声大喝，锤击响了鼓，一声，两声，三声，连同闷雷在军中炸响。

　　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喝，顿时，那黑压压的人群如突然离弦的箭，刀光闪起，杀声四起，两军交战，混作一团。

　　江停晚飘在上方一朵要散去的云中，看着下方鲜血飞溅，血肉横飞的惨景，心揪成了一团。

　　他手里掐着法决，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军中战在最前方略显消瘦的男子身上。

　　顾清璇果真是一介斯文书生，那战斗技巧大致等同与刚拿起木刀的小儿，虽反应灵敏，敏捷的躲开那暗里明里戳来的刀，但却又更多的刀砍在他的身上，避之不及，却被那层层结界挡开。

　　若不是狐狸施法护着，真要捅个百八十个窟窿来。

　　狐狸在云上叹息，将体内法力尽数注了进去，只是敌军也发现了这人的不同，砍来的刀愈来愈多了。

　　他被一群人围着，终是被打破了结界，被一把刀割在了臂上，顿时鲜血淋漓，那秀美眉目一皱，忍了疼，有些生硬的挥刀转身，寒光乍起，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上。

　　鲜血泉涌而出，顺着长刀淌下，又溅在那柔和秀美的脸上，那素来清雅的眉目此时凌厉而锋锐。

　　那结界破碎处飞快愈合，只是人却越围越多，刀剑起落，冷光四散，顾清璇身上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狐狸急的要哭，黑黝黝的眼里滚了泪，他修为不够，那结界即将要彻底破散。

　　眼看着那人就要毙命在刀剑之下，他也顾不了许多，情急之下将身体化作一阵白雾落下，裹在那破碎铠甲之上。

　　“你不要怕，只管向前，我会护着你。”

　　他在顾清璇耳边轻轻低语，在白雾裹住盔甲的瞬间，那些砍来的刀剑皆被弹开，坚韧的剑身裂成无数碎片，再无一刀能伤的了那人。

　　“驾。”顾清璇先愣了愣，后驾着马，左砍右杀，势如破竹一般冲入敌军，如破土的竹笋，离弦的箭，势不可挡，终是杀出了一道裂口。

　　他一人，便所向披靡，可敌千军万马。

　　如天神降临般，无数刀剑落下，却尽数被弹开碎裂，敌军大骇，瑟瑟后退，丢盔而逃。

　　军讯传来之后，南郡人心惶惶，人人都卷了细软，纷纷而逃。

　　城墙上的锋火台上，总兵站在其上，摇摇欲坠，灰头土脸，面上惊惧之色再也掩不住，摘了那厚重头盔，逃了。

　　南郡王府，那些丫鬟夫人均面色惶惶，抢着金银珠宝，卷了大包小包，眉目间尽是贪婪与恐惧。

　　清染坐在梳妆镜前，对外面的一切都作冷眼旁观，小桃已被她送走，她却并不想逃。

　　她在对镜梳妆，细细的描着远黛眉，朱唇红艳欲滴，她为惨白的脸施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穿着大红长裙，如要出嫁的新娘，明艳而动人。

　　她提着长裙，头上血玉步摇荡荡漫漫，穿过那向后奔逃的人群，踏过地上散落的杂物，雪白足上系了亮晃晃的金铃，随着她的脚步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越往前，人便愈少，人们都是逃的，在敌军面前瑟瑟颤抖，清染提着长裙，跨上长长的阶梯，上了那已经几乎无人的城墙。

　　惨烈的战况尽数收与眼底，她双眼望着那无人可挡的青年，眼眸明亮温柔，冷笑似不惧那眼前那千军万马，刀光血影。

　　她用纤弱白皙的手腕捡起地上的长锤，用力敲了起来。

　　咚咚咚，垂死挣扎的南郡战士与那兵临城下的北郡之人听了这声，抬眼望她，那高高城墙上小小的一抹明艳的红。

　　“昔日，我父王以我被拒婚之名义开战，今，我以身殉城，以慰枉死之英魂，只望北郡，能善待我南郡百姓，饶南郡残兵一命。”

　　话音刚落，她踏上高高的城墙，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最后再望了一眼那个青年，闭上眼，坠了下去。

　　那抹红色砸在地上，红衣红血艳丽的灼目，守在城墙前的士兵皆痛哭出声，双手扔了长刀，掷于地上。

　　那最前方披甲执刀的青年喉头蠕动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的一抹红，清冷凤目起了微澜，他抬起一只手，道。

　　“进城，不得伤投降将士，不得伤无辜百姓，违者，斩。”

　　清染躺在地上，她睁眼看着那高远的天，瞳孔渐渐扩散，灰白色的灰如雪般落在她的脸上，那是战争中被烧焦的余烬。

　　一个白衣身影却在她模糊视线中逐渐清晰，他从对方阵营中走来，容貌清丽如仙，白衣如云，好看的如九重天上的谪仙，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铺展，看起来干净的如新落的初雪。

　　“九尾狐。”她喃喃自语，那人逐渐的走来，穿过纷乱的人群，停留在她的面前，除了她无一人觉察到他的存在。

　　一滴血落在她的脸颊上，随后又是一滴，清染有些迷茫，后反应过来，这是那九尾狐的血，他受了伤。

　　那狐狸向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白衣如云，不沾血迹，却有鲜血如小溪般顺着那纤细的腕流下，将那指尖尽数染红，他偏要用那染了血的手轻抚她的脸庞。

　　那九尾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声音似怜悯似忧伤。

　　清染觉得她一定听过那声音，只是那面孔却从未见过，她想了想，忽然忆起那日街头，曾有人护在她心心念念的公子面前，手叉着腰，顶顶霸道的堵在他们中间。

　　那人板着指头对她道，“我家公子，便是天上最尊贵的仙娥，也没几个能配的上的。”

　　“是你啊。”清染浅笑一声，只是话还没出口便散了去，意识逐渐溃散，地上的那抹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消失。

　　众人惊道，“小姐的尸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