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恶魔（21）

晶莹透亮的酒液在透明的酒杯里微微晃动，像是一小颗鲜红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出生命的律动。

　　你讨厌我吗？我们能成为一家人吗？

　　真是一个窒息的问题。

　　似乎很久之前，他就曾经想问过这个问题。

　　只是怕听到那个答案。

　　少年遥远的记忆里藏着高大华丽的古堡，头顶有阴沉沉的夜空，开放在地狱里暗沉妖艳的黑玫瑰绕着栏杆娆娆开放。

　　玫瑰带着黑色的刺，若是触摸稍不留神就会刺出血来。

　　栏杆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布莱尔却躲在荆棘丛后，一头银白的发几乎落到地上。

　　他也不在意自己是否离带刺的玫瑰太近，荆棘丛里的刺是否会扎伤自己的手臂。

　　他所望着的。

　　是透出温馨烛光的窗，里面有来来往往忙碌的仆人，男仆穿着小西服，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托着盛满精美糕点的托盘。

　　女仆穿着精致统一的黑白女仆装，美艳的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里面优雅高贵的主人，唯一与他有些血缘关系的人。

　　天使与恶魔的爱情并不被世间接纳，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就受不了地狱的阴沉灰暗回到了天国，而他的父亲也因为受不了地狱居民的歧视远走他乡。

　　所以地狱里只孤单单的余了他一人。

　　还有父亲的兄弟一家，他算是被寄养在这里，只是他从来没有亲近过这些名义上的家人，他总是被推的远远的，只敢远远张望不敢靠近。

　　如果近了也会被赶走，他更害怕看到那些人嫌恶的目光。

　　每个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都像是一把刀，嫌弃与厌恶的眼神深深刺伤了少年的自尊，冰冷冷的要勾出心底积压的酸楚来。

　　布莱尔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若是说起来，大概他出生就是个错误，可是这个错误也不是他犯下的。

　　就像久经寒冬的人看见雪地里的篝火都会想靠近，没有陪伴与亲人的人都会渴望近在眼前的温暖。

　　也不管篝火是不是为他而生起，拥有幸福家庭的人是否欢迎他的加入。

　　所以即便他只是被远远的打发到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屋，甚至不被允许进入城堡，他心里依旧存着那么一点希望。

　　大概是因为太过自卑，所以特别喜欢构造虚无缥缈的幻想。

　　一直到恶魔的进入，伊维尔斯发现了这个男孩心底竟然藏了一个虚构的家庭，里面有华丽漂亮的城堡，精致香甜的糕点，还有欢乐温馨的一家人。

　　在他的幻想里，他似乎格外喜欢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哥哥，他会悄悄的看着被众人簇拥花团锦簇般的鲜亮少年，眼眸里满是渴望濡慕的色彩。

　　布莱尔从恍惚中醒来，像是做了一场梦，童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模糊的视线里酒吧里光怪陆离的光在他的面前闪过。

　　他刚刚反应过来，一杯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他的额头上倾泻下来。

　　少年猛然睁大了眼，被这股凉意惊的一哆嗦，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依旧傲慢，一双红色的眼瞳亮晶晶的，像是一只高贵冷艳的猫。

　　“表哥……”，布莱尔张大了嘴巴，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始末，心里忽然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眼瞳里迅速蒙上了一层雾，又渐渐汇聚成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滚下。

　　酒吧里视线像是聚光灯一样聚焦在他的身上，那些幸灾乐祸的嘲讽眼神让他面红耳赤，几乎难堪的要埋进土里。

　　“不是我。”

　　他小声嘟噜着，只是这句话解释了也没有用，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魔鬼玩出的把戏。

　　他在戏耍他，想要他难堪，然后击碎他心里所有可能的幻想。

　　布莱尔能听到恶魔在他背后用蛊惑愉悦的语气说，“但这是你想知道的不是吗？我是在帮你，帮你看清现实。”

　　“不，我讨厌你，你滚开，离我远点。”

　　这现实不是他想要的，少年大声呼喊，却低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周围人的视线，他用手抹了抹脸颊，飞快的夺步而出。

　　背后卡恩的表情猛然阴沉了下去。

　　恶魔藏在他背后的阴影里，这会儿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穿着精致的黑礼服带着一顶小白帽，冷眼看着少年抽泣着，如亡命般的在小巷里奔逃。

　　地上汇聚了晶莹的几汪水，被凄冷的血月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在少年急促的步伐下被践踏成一朵朵细碎的水花，像被碾碎散落的玫瑰花瓣。

　　小巷尽头，一线白光，几个高大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