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近日来因着太子殿下由原本的任意出入勤政殿改为留宿勤政殿偏殿，代理朝政，代批折子的事情流出以后，所有人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不过转而一想，陛下才刚过不惑之年，定然不会沉疴难起，面上就还是极力表现了最基本的镇定和安静。

　　可算算日子，从去岁入冬起，到现在已入夏，赵縕华的病都已经缠绵了大半年了，除却盛春时节好转一阵以后，现在又不好了，如今再说是寒风侵体，内里湿热，也怕是没人信了。

　　赵縕华也知不能再瞒过沈风眠，遂让太医们说了实话。

　　他的确是身子早已有恙，从去年春日里那场病开始，他就一直在用滋补养气的药，只是那个时候面上还看不出什么，他喝药诊脉的时候又一直避着沈风眠，所以沈风眠也就一直未曾察觉。

　　去岁冬日的时候，他还尚且能用寒风侵体，内里湿热作由头，只盼能多瞒一阵儿，但到今年，终是瞒不过去了。

　　赵縕华有时候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千方百计地瞒着沈风眠，毕竟病痛、意外、生死，都是世间避无可避之事。可近日来见着知道了实情，整日愁眉不展的沈风眠，他便又觉得是该瞒着她的。

　　正是初夏时节，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新涨的绿水湍流激溅，只是不知海棠树上还有没有最后一茬海棠花。

　　黄莺不入垂杨柳，却立海棠花上啼，这样的春日景色，多美啊！可惜赵縕华今年并无缘一见，只能借着沈风眠折了拿来插瓶的那几枝嫣红在脑海里描绘一下这烂漫春景。

　　“陛下在想什么呢？”一直陪着坐在床沿的沈风眠看到赵縕华瞧着窗外同一处光景看了许久，遂捏了捏他手心。

　　“风眠，给我讲讲苏州吧！”赵縕华温柔一笑，眉梢还有些倦怠，眼底的缱绻却还是一如往昔。

　　沈风眠不曾想到赵縕华会问她苏州，轻轻啊了一声，继而又淡淡一笑，握紧了赵縕华的手。似是认真想了很久，略带愁色的眼睛才微微闪了光亮：“苏州，可能是因为地处江南腹地的缘故吧，比起长安的繁华豁达，她是一座截然相反的城，安宁，婉约。”

　　“所以，你外祖父给你取名‘风眠’！”

　　岁月静好枕风眠！

　　沈风眠点点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初夏时节，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闲倚山塘，月落碧水，枕风而眠，岁岁静好。”

　　那些个儿时记忆骤然划过脑海，浮出眼前，隔着茫茫水雾，沈风眠仿佛看见白墙黛瓦宽窄小巷里，那个笑作一团跑着去买糕点的孩童，过往的欢乐，过往的自在，过往的无虑，过往的轻松，也都只是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