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氏孤老

小谢背着狐狸，步履沉慢，好不容易走到赵家庄，天已经快黑了。她又累又饿，只想快点找个人家求宿。

　　狐狸在瓶中道：“前头那户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的人家好。”

　　小谢看了一眼，直摇头：“这户人家一看就很气派，想来这样的人家，看到我穷叫花子一样的人，必然连门都不让进的，我不去触这个霉头。”

　　狐狸啐了她一口：“小屁孩没见识，这世上厚脸皮的人才好过活哩！他纵然不叫你进门，你在他门口赖一赖，或许还能得几两银子打发你走，再不济总有两个包子一碗稀粥，也好填填肚子，你这样脸皮薄，迟早饿死。”

　　小谢嘟哝道：“人穷，志不能短。要去你去，我不去。”

　　狐狸不由叹气：“真是个雕不进花的烂木头。也罢，也罢，再找户人家吧。”

　　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一户农家，墙壁业已断了几处，木头门枯朽不堪。小谢见里头隐隐有灯光，便想推门进去看看。

　　狐狸惊叫：“且慢！这等破落地方，里头全是老鼠、蟑螂和臭虫，进去做什么？”

　　小谢缺不以为然：“我自己家里也不比这里好。我又不是千金小姐，非得睡那高床软枕。这里虽然破落，却不用瞧人冷脸，比那深宅大院自在多了。”

　　狐狸听了，长叹道：“呜呼哀哉！难道受惯贫贱之人，竟连富贵也不懂得享受了？可怜本仙金尊玉贵，竟然要与你同宿！”

　　小谢也不理它，径自进了院子，轻声叫门道：“打扰了，请问可有人在？”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出门来看，原来是个头发斑白的驼背小老头子。老头子见小谢一个孤女站在门口，警觉地往后一躲，只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颤巍巍道：“你……你是妖怪？”

　　小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人，千真万确的人。老爷爷您别害怕，我是从前边五云山脚下首善村里来的，赶路到一半，因为天黑了才到这里来借宿。还请您行个方便，借我一床褥子睡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走。”

　　老头子听了，又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并无异状，这才叫她进来。

　　小谢跟着他进屋，见里头还有一个老婆子，正盘腿坐在炕头上剥花生。她向老婆子问好，老婆子耳背，听不清她说什么，迷惘地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搬来一条板凳让小谢坐下，道：“这是我老婆子，她年纪大了，耳朵、眼睛都不大好使，你别见怪。”

　　小谢摇摇头：“没有的事。”

　　老头儿又倒了茶递给小谢。狐狸在包袱里暗暗道：“这哪里是茶，明明就是臭水沟里舀来的，给我洗脚也不要。”

　　小谢听见此话，忙叱责狐狸道：“你别乱说话！”

　　老头儿听了，很是不解，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小谢怕吓着老头儿，便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说，老婆婆和我姥姥很像，觉得很亲切。”

　　老头儿“哦”了一声，又从扑满里找了些干饼、果子递给小谢。小谢一一接过，连声道谢。

　　狐狸又在瓶中怪叫：“啧啧，比石头还硬。哎呀呀，门牙都要磕掉了。”急得小谢连忙大声说“好吃”，生怕狐狸说的话被老头听见。

　　她吃了两口，问老头儿道：“老爷爷，这里，只有你们二位老人住吗？”

　　老头儿叹了口气：“原来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三年前嫁到隔壁村去了，小女儿半年前被妖精迷惑，不知掳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半截入土的人在这里捱日子。我家老婆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小女儿被妖怪掳去后，她就一天到晚哭个不停，眼睛都快哭瞎了。”

　　小谢听了这话，不禁想起自己的遭遇，鼻子不觉有些发酸。

　　狐狸在瓶中嘲笑她道：“真是爱哭鬼啊，天上的雨师应该把你叫去，农民就不愁干旱了。”

　　小谢缓了缓，问老头儿道：“不知是什么妖精作祟？”

　　老头儿道：“我们也不曾见过那妖精。他总是夜半来，清晨去，跟一阵风似的，也不留什么踪迹。先前，是每夜来此，将我女儿迷得魔怔了，后来我们请了道士来驱邪，果然得了三日清净，还以为除了此患。不想过了三日，那妖怪竟将我女儿连人掳去，至今音信全无，虽托了道士去找，始终也没个说法。我们没办法，也只能当她死了。听那驱邪的道士说，那妖怪必是狐狸精无疑了。”

　　话音未落，就听狐狸狠狠啐了一口：“呸！哪里来的黑心道士，满口胡吣！他未曾见过那妖怪，为何一口咬定是狐狸？天下妖怪也多，猫儿狗儿也能成精，树啊石啊也能作怪，如何一有精怪，就定要将脏水泼到狐狸身上？想必是那道士学艺不精，找不出缘故来，故意扯个幌子，好将自己推脱干净。”

　　小谢怕老翁起疑，忙叫狐狸住嘴，狐狸哪里肯听，在瓶子里骂嚷个不停。

　　不过老头儿却似没听见一般，仍顾自道：“方才你来时，我见你孤身一人，又是个生面孔，只疑心又是妖怪作祟，所以不敢放你进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小谢深恐狐狸大放厥词吓着老人，便早早地就说要去睡了。老头儿便领她到了西侧一间小屋，指给她道：“这间房子以前是我小女儿住的，被子褥子都是现成的，你不嫌弃，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吧。”说罢，又给她倒来热水洗脸，嘱咐道：“夜里关好门窗，莫教妖邪侵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