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落子无悔
第10局，下半场。
沈默默和李光株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现在是李光株的回合，但是李光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棋盘，整个人一动不动。
计时器的滴答声显得非常清晰。
李光株依旧像木头一样坐着。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场的观众开始逐渐骚动，窃窃私语显得有些吵杂。
虽然这一场对决关注度极高，但是这并不是世界围棋协会认证的官方赛事，并没有太多的规则限制，多数规则都是按承办方CPL竞技平台规则进行。
即便如此，CPL竞技平台一局围棋也是有限定时间的，限定时间用完后，就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落子，否则算违规。
但是李光株就这样坐在那里让宝贵的时间流逝。
会场的吵杂声已经越来越大。
李光株抬起头，环视会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休息区，然后李光株笑了。
很难说清楚李光株此时的笑里包含着什么，是无奈？是不甘？是嘲讽？还是自嘲？此刻被李光株看着的人又是什么心情？
笑中带泪。
李光株收回目光，抬手，落子——
啪！
随着李光株落子，骚动的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棋盘。但是短暂的安静过后，又是一阵别的骚动。
因为李光株这步棋下的，实实在在的臭棋，直接就把黑子送到了白子嘴边。
“唉……”
秋清泉也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看着这颗黑子，长叹一口气：“元昇泰的这颗黑子，会毁了他弟子的一生。”
郭东林静静地盯着黑子看了很久，也不禁摇摇头：“一个人的精气神如果断了，就很难再接起来，元昇泰用这颗黑子亲手把自己弟子的骄傲斩断了。”
“但是秋院长，这对我们来说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吧？起码华夏棋院会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不，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坏事，我们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郭东林怔怔出神，心里反复回味着秋清泉的这句话，最后也点点头。
“这的确是一件坏事。”
沈默默也盯着棋盘上的这颗黑子怔怔出神。如果是在以前，沈默默会觉得围棋就是在棋盘上洒下一颗颗黑豆白豆的游戏。但是现在，沈默默从眼前的这颗黑子，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围棋是一项延续心性的运动，黑白方寸之间蕴含的大道智慧，人生哲理乃至宇宙法则，都会反过来影响和塑造一个人的心性。
不知不觉间，沈默默已能从棋盘中看到很多别的东西，透过棋盘，甚至能隔着棋子一窥对手的内心世界。
沈默默现在有些理解萧安说过的话。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
但是这次轮到“神”迟迟没有落子。不只对决现场，CPL直播间的网友也都骚动起来。
“‘神’在等什么？直接吃啊！”
“对啊，既然李光株要送，不吃白不吃！”
“难道面对李光株，‘神’还想和棋？”
“不可能的！别人还有可能，李光株‘一心求死’，没人能阻挡他！”
“就算不是和棋，赢棋难道就不是赢了？反正不会输，十拿九稳了！”
“上啊‘神’，你还等什么？”
有些网友忍住不了，在聊天区各种提醒催促艾特。
但沈默默就这样一直盯着黑子出神。
许久之后，沈默默深吸一口气，心里终于做了决定，拿起鼠标，点击左键……
噔！
突兀响起的系统提示在寒国棋院训练中心会场显得声音非常大，现场观众的心中也像咯噔地被震了一下，全都安静下来。
台上的李光株，双眼直直地盯着身旁的电脑。电脑屏幕上的棋盘此刻被一个提示窗口挡住了，窗口内是两个大字：
悔棋。
“神”向李光株发出了“悔棋”申请！
李光株张口结舌，被“神”的一顿操作给弄懵了。
落子无悔，这是围棋最基本的规矩。
但是沈默默可不管这个，既然CPL竞技平台上有这个按钮，就是说可以“落子有悔”。
我不管，我说有就有！
李光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想点击那个“拒绝”选项。
“我想和你下一盘棋。”
“神”的男中音通过广播响彻会场，李光株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李光株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我和你，不是和别人。”神的男中音又在会场广播中响起，“我想和你下一盘棋。”
李光株沉默，长久的沉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整个会场的观众都目瞪口呆，事情的转变之快让他们都搞不清楚状况，CPL直播间的网友们也异常安静，直播镜头特写也给到了李光株身上。
“呵呵呵……”
李光株笑了，抬头仰天，长长的惬意的笑。
“好，我和你下一盘棋。而且……”李光株盯着摄像头，眼睛里迸发的光彩仿佛就像是换了个人，“我要赢你！”
人们知道，那个排名世界第一、天元战卫冕冠军、即将超越棋圣的棋手李光株，又回来了。
台下，元昇泰默默地起身，离开会场。
另一边，郭东林苦笑着看着秋清泉：“秋院长你看，‘神’给我们培养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
“呵呵。”秋清泉笑着捡起刚才的黑子，从新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对手越强，我们也会越强。”
郭东林落下一颗白子，不禁有些抱怨，你这个便宜院长都不管事的，苦的累的还不是我和单副院长，以及棋院里的那群兔崽子。
秋清泉依旧是笑着，不说话，落黑子。
郭东林落白子。
两人你来我往交叉落子，黑白棋子逐渐布满整个棋盘，棋局已到终盘。
这是一场顶尖棋手巅峰水平之间的对决，甚至对于李光株来说，这场棋也是极佳状态下的超水平发挥。对局的结果——
和棋。
结果没有变，但是李光株依旧一脸笑意，满足的笑。
双方都没有放水，自己甚至是超水平发挥，依旧未能战胜“神”，如果继续再战一局，李光株觉得自己很大概率会输。
但是李光株依旧很高兴，正是因为有比自己强的对手，自己才能变得更强啊。
“谢谢你。”李光株很真诚地看着电脑屏幕。
“嗯，也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广播中传来神的回复。
“能有机会当面和你下一盘棋吗？”李光株真的很想见神一面。
“不了，我要消失了，以后都不下围棋。再见各位。”
在寒国棋院现场观众、CPL直播间网友、电视机前全世界无数观众面前，“神”点击了CPL竞技平台的个人中心——系统设置——删除账号页面。
CPL竞技平台系统弹出“是否永久删除账号？”的确认选项。
沈默默的鼠标放在了“是”的选项上。
线上的线下的、电视机前的电脑前的，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想说话，但是不知道和谁说，说什么；有人想阻止，但是不知道能做什么，怎么做。
在沈默默点击鼠标的一刹那，一个窗口弹出来，挡住了删除账号的选项框。
这是“神”账号上唯一一个好友“郭东林”，发来的窗口抖动信息。
出现在聊天窗口里的人不是郭东林，而是秋清泉。
“我可以和你下一盘棋吗？”
秋清泉问“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