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既平,中原复安。
如今整个神州大地基本上都已经恢复了安定,唯一可虑的不过是湟中义从与先零羌造反之事,而这件事又发生在边陲之地,因而,对于朝堂衮衮诸公以及中原百姓而言,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此时已是十二月,在此临近新年之际,平民百姓纵然深受战乱迫害之苦,但随着黄巾之乱的平息,整个正日热闹的气氛也慢慢开始营造起来了。
事实上,很多平民百姓就是这般单纯,他们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只希望能好好活下去,然后在这之上能够拥有一点点的精神需求。
许烈高坐马上,静静地看着周遭忙碌的百姓,一个个虽然都面有菜色、颇有疲累,但是许烈却能明明白白地体会他们内心的一丝喜悦。
许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自己就是能感受到!
或许,这就是中华文化流传千年的魅力吧!
看着这般场景,好一阵子,许烈原本喜悦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失落。
因为,他不经意间触摸到了怀中的玉佩和锦囊,一时之间意兴索然,想起那两张已经快要一年没见的面庞,心中只觉颇为思念,紧接着又想到家中老夫、兄长,以及那腰大十围的弟弟,心中的思念更是油然而生、源源不断。
随即,许烈一勒马缰,快马加鞭,回城而去!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许烈基本上算是痊愈了,只不过由于当时受创确实过重,现在要是上战场,估计仍然没办法发挥出来全部实力,但是日常的行走、动作还是丝毫没有问题的。
冀州,邺城。
州府县衙。
“将军,末将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希望能够提前回雒阳!”
出言者正是许烈,而其口中所称的将军,自然便是皇甫嵩了。
皇甫嵩因功封冀州牧,此时正居于邺城,而之前所领之兵,除留下必要的善后兵力外也基本都被命令回了雒阳,至于许烈为何没有一同启程,那就纯粹是灵帝的金口玉言了。
皇甫嵩在表功奏章中还顺带提到了许烈是带伤斩了张梁的,因此灵帝高兴至极,在厚赏的同时,还特别允许许烈可以延缓回雒阳,让他先养好身体再说。
“怎么突然如此匆忙?”皇甫嵩好奇地问道。
许烈略一拱手,笑着说道:“离别日久,思念丛生!趁着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若是快马加鞭,说不定见了陛下后,还能在十五之前赶回谯县,与老夫兄弟一同过这个年!”
许烈毫不隐晦的解释直听得皇甫嵩连连点头。
皇甫嵩理解许烈的孝义之情,当即便准了许烈所请,同时说道:“阿烈,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询,望你诚心答我!”
许烈见皇甫嵩表情郑重,于是起身而立,恭敬一礼,回道:“请将军直言!”
皇甫嵩虚扶许烈,正襟危坐,说道:“将者,为何?”
言语简洁明了,但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却又是难上加难!
许烈闻听皇甫嵩这个问题,心中只觉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抬头看了看皇甫嵩,见其并没有看着自己,丝毫不见着急,正自顾自地端起茶水喝着。
于是,许烈只好沉下心来思索答案。他明白,皇甫嵩问的问题就是字面意思,谁都明白,但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却又找不到丝毫头绪,若是简单地回答一句“为将者就是带兵打仗,争取胜利”,那就没有意义,肯定不是皇甫嵩希望问到自己的本意。
忽然,许烈脑中闪过一个想法,细细思索一番,方才定下。
随即,许烈抱拳,对皇甫嵩说道:“将军可闻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本将自知,愿闻其详!”
“庄子曾言,世间有三剑。天子剑,上绝浮云,下绝地纪,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诸侯剑,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庶人剑,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说下去。”皇甫嵩连连点头,他知道许烈还没有讲完,便让他继续。
“以庄子说剑之形,末将便且论一论这将为何物!”
许烈紧接着说道:“将之器,将之器,其用大小不同。若乃察其奸,伺其祸,为众所服,此十夫之将;夙兴夜寐,言词密察,此百夫之将;直而有虑,勇而能斗,此千夫之将;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劳,悉人饥寒,此万夫之将;进贤进能,日慎一日,诚信宽大,闲于理乱,此十万人之将;仁爱洽于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家室,此天下之将。”
其言洋洋洒洒,直如洪钟大吕一般,惊得皇甫嵩说不出话来。
皇甫嵩确实是有最后考教许烈,然后再给他上一课的意思,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许烈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来。
原本,皇甫嵩所想,许烈不过能讲讲粗浅的用兵争胜、智信仁勇严这些话,但谁曾想,许烈完全打破了他的预估。
“仁爱洽于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家室,此天下之将……”皇甫嵩口中反复说着最后一句话,喃喃自语,一时之间竟将许烈晾在了旁边。
许烈见状,也不在意,他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况,毕竟他所说出来的话可不是一般人说的!遥想当初,看到这段话时的自己也是被震惊得不行,虽然这段话与当时的自己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但也是强迫着自己把它给背了下来,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好不一会儿,皇甫嵩终于缓过神来,许烈只觉他眼神之中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神采。
皇甫嵩看着许烈说道:“卢中郎果然天下名望,所思所想皆远超我辈,嵩此刻是真服了!”说着,同时站起身来,朝着雒阳的方向一拜,以示敬重。
“原来他把这话当成是老师说的了……”
许烈看到皇甫嵩这般动作,在旁边尴尬得不行,不过他也不好去解释什么,就让皇甫嵩将错就错好了。
皇甫嵩当然不会相信,这般大格局的言论会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所说,即使这个少年天纵奇才,资质过人,因为这些话,没有丰富阅历和胸怀天下之心,是不可能说得出来的,因此,他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卢植教导许烈的话。
“有卢中郎教授你学问,本将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望你好生学习,他日学得卢中郎一身本事,为天下做一个‘天下之将’!”皇甫嵩息了教导的心,只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句。
许烈见状,心中也甚是感念皇甫嵩多日的照顾,郑重说道:“烈定当谨记将军教诲!”
“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