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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答曰为君一日恩

景焱一时愣怔:“什么?”

  “你带我去瞧瞧,他这成日里究竟在做什么。”我顿了顿,“只须让我能瞧上一眼便够了,不必同他照面。”

  景焱听闻我前半句时刚露出的喜色,在听完我后头的话时又褪去了。思索了番终还是点头应了:“也罢,你愿意去瞧上一眼也是好的。战夜此时,多半又是在青园独自练武。”

  我跟在景焱后头,自战夜与鬼族战胜归来那日撞破他与华嫆的私会之后,时隔多日又一次来到青园。

  仍旧是他最喜爱的那棵玉安树,只是树下再也不是往日那般温润如玉的那个人了。

  战夜红着眼睛手执那柄纯钧挥舞着,虽一招一式疾如闪电,却剑气凌乱,随着剑锋划过,纯钧隐隐低鸣,周遭树木的枝桠皆应声而断,一时间落叶残枝满地狼藉。

  如今他的模样,好似已陷入心中魔障,只一心想于武功术法上有所精进,早日战胜魔族迎回华嫆,却全然不管身上的伤势和循序渐进的道理,反而欲速不达、虚耗气力。

  我见着他肩头伤口又沁出血色,鲜血渐渐染透衣衫、滴落在地,顿觉心头沉闷难解。

  纵然他或许因着华嫆误会我,可这十万年里他待我好、救我护我却都是真的,这为我而落下的伤口亦是真的。

  无论是因着天宫的战神不能如此颓唐冒进,还是因着我与战夜过往的情谊,我都看不得他这般逼迫自己。

  垂眼别过脸不再看战夜,我压低声音哑声道:“走罢,你明日晚些时候若有空,便再来一回彤苑,我有东西要你转交给他。”

  景焱转首瞧着我的神色,忍不住追问道:“你当真……不进去同他见一面?”

  我摇头:“不必了。你若是劝不了他,难不成我如今还能劝得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他不是有意怀疑我,只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话罢了,可眼下他心中只余华嫆在魔界这一事,只怕也没有心思与我多言,又何必一见?”

  景焱听我如此说,终是作罢,只是仍旧忍不住叹了一声。

  我回到彤苑,将尹玉赠予我的断玉膏和我研究了这么些日子拟出的方子一齐置于案上,又翻出沉央借与我看的医书,一一比对许久,斟酌着增减了几味药材的剂量。

  如此反复推敲了半日,等我最终定下方子,再将药材经粗制、去毒、三次熬制,最终制出一盒膏药时,屋外已是一片月色。

  “姑姑,可要用些宵夜?”秋洗叩门,立在外头问我。

  我这才恍然惊已是夜深,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宵夜就不必了,小洗,你进来。”

  秋洗应了一声进得屋里来,瞧了眼我案上展着的纸和散乱着的药材,问道:“姑姑又在读医书研制膏药?”

  我颔首:“今日有些晚了,你明儿一早将这盒膏药送去给沉央,让他瞧瞧可有什么问题。”

  秋洗应是猜到我这膏药是要做了送给谁,略有些不大情愿,却最终只答了一个“是”。

  这断玉膏虽好,可终究是魔族之人赠予我的,我虽瞧不出来有何不妥,却难保里头是否有多添了些什么,又或是被施了什么咒术,不敢轻易给旁人用,尤其是将与魔族对战的战夜。

  故而我翻阅着医书,仿着断玉膏自己琢磨出来了个应当差不离的方子。若是沉央瞧过觉得没有问题,便让景焱将膏药送去给战夜。

  他肩上那伤势,当真不好再放任不管了。只是这膏药送去,他用与不用,我却是也无法干涉。我只盼着他自己能够残留一丝清醒,莫要真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废了。

  *

  翌日一早,秋洗便将膏药送去给沉央,我则独自跑去了应元殿找帝灏。帝灏时下正在书房里批阅着公文,待他殿内的大宫娥通传后才得了话让我进屋。

  帝灏放下手中文卷抬头看着我:“华嫆已化名花想容,顺利潜入了魔族后宫。姑姑可知?”

  我心道帝灏不愧为帝灏,恐怕听闻宫娥传话知晓我来寻他时便猜到我是所为何事,反倒先我开口。

  我哼笑了一声:“我可不比天君,我短视。只知堂堂天族战神,如今却将自己逼得快要走火入魔。天君当日说要华嫆许他一段姻缘,让他多个理由全力赴战,难道便是如此个‘全力’法子?”

  帝灏亦不动怒,淡淡道:“华嫆此去魔界,战夜不是的确更加奋发了么?只是一时尚未调整好节奏罢了。于魔界安插个内应,将来亦是为了能够获取魔族的消息,让战夜更添几分胜算。我与各位上神皆商议过,华嫆是最合适的。

  “她年纪轻轻便登上花神之位,正是因她既有美貌又能力不凡。除此之外,她与战夜有情,去了魔界也不必担心被魔君哄骗,只会一心向着我天族,定会想法子不让战夜于神魔之战中陷入险境。”

  我听罢帝灏的话怒意却是更甚。

  我知帝灏他素来有成算,可连旁人的感情也要这般机关算尽、借以谋划利益,哪怕是为了天族,却亦是叫我不可苟同。

  “天君眼中,莫非所有人的情感皆是可以拿来利用的?那我倾慕战夜这么多年,天君怎么不好好利用一番?若说容貌,我虽比不上华嫆,可若是要比较舞艺,天君当知我毫不逊色。至于术法……我不信天君不知,若我愿意,我亦是不会比谁差。”

  有关于我后神身份的秘密,旁人或许不知,老天君却是知晓一些的。

  九万年前我于人界被妖族数人围攻,老天君施在我身上的护身诀替我挡下致命一击。待老天君得了感应匆忙赶来时,我却已将众人悉数斩杀,只是随后我便受神力反噬,虚弱昏迷了近月余方才醒转,醒后又变回过往那般废柴的模样。

  纵使老天君不知我为何会术法突然之间精进至骇人的地步,又为何大病一场沦为平庸,可他却知晓我藏有无比强大的神力。

  自然,帝灏身为如今的天君,老天君离开前必然将这些都告诉过他。

  帝灏瞧着我,沉默了许久,复又开口:“姑姑只需知晓,你身为我天族后神,我绝不会让你犯险。”

  我气急。

  每个人都将我的后神身份看得如此之重,叫我不得不认为所有人之所以待我好皆是因着这个“后神”之位罢了,并非因为我是“离朱”。

  我更气帝灏利用了旁人还要以我之名做借口。

  “你将华嫆派去魔界,根本无法激励战夜,你只能把我堂堂的天族战神给毁了。”我说罢转身欲走,却忍不住又丢下一句,“身为天族后神,应当以自身之力护天族周全。我虽的确不是个德才配位的后神,却亦不需要天族举族上下反过来护着我。”

  我未再等帝灏开口便径直离去,心中仍旧止不住的翻腾汹涌。

  不过是个“后神”罢了。

  我这后神本就做得名不正言不顺,亦非因我极具灵气才引得源神点化。

  我原就是一株木讷的相思树,却已受了十四万年的优待,往日里战夜已经足够护着我了,这一次,我总该护一回他。

  不为旁的,只为他曾护了我十万年,我也该当回报。

  回到彤苑时,秋洗已从沉央处回来,见着我立时迎上来:“姑姑这是去哪儿了?她们说你也不让人跟着?”

  我确实没让旁的宫娥随我一道去找帝灏,因我此前就知晓我大致是与他说不拢的,极大可能还会吵上一架。而后神与天君吵架的事儿,还是听见的人愈少愈好。

  “你可是去问过沉央了?”我绕开话题问她,“沉央怎么说?”

  秋洗点头,将膏药递还给我:“沉央大人瞧过了,说是这药并无问题,用于外伤应当颇有良效,还询问是何处得来的方子,想问姑姑讨去借阅一番。”

  我接过药膏置于案上:“这是我的独门秘方,他医术不是很厉害么?叫他自己研磨去罢。景焱可来过了?”

  “羽神大人今日还未曾来过。”

  “罢了,也不知他今日可有空来。”犹豫了许久,我复又将膏药重新塞回秋洗手里,“辛苦你再跑一趟,将这膏药送去给景焱罢,然后替我带句话——‘这膏药是我亲自炼制的,沉央已瞧过,确是医治外伤的良药,替我交给战夜,用或者不用皆由他自己决定。’”

  秋洗应声记下,又出了门去。

  我望着她被我支开走远,方才开始着手准备行李。可四顾了一圈,除了重新将断玉膏收好,似乎也没什么可带的。乾坤袋内从风生谷里采得的药草因顾忌着并非是天族可见的,故而一直都未曾取出来过;战夜赠我的双明珠亦是从来都随身带着。

  我思忖了许久,又揣上了几本妹姜前些日子新送来却被我置之一旁的话本子,而后提笔留了张字条。

  “我离开天宫一事,能拖得多久,便拖得多久。实在问起,便答我去阙外游历,寻医书上的奇珍异草了。”

  将纸压在枕下,我掂了掂手里的乾坤袋,一路潜出了天宫。

昨天码完两千多字原以为今天可以中午就发,结果又被工作摁在地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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