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退稿
夏然把枪口抵在大麦的额头上。
“我没兴趣听你的故事，也懒得去怜悯你的过去。当你把自己的追求建立在玷污别人作品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配以作者自居了。无论你最后落个什么下场，我都只想送你一句，咎由自取。”
清脆的枪声响起，薰衣草田里冒出一阵火光。夏然在射穿大麦额头的同时，还对着他的身体和四肢补了十几枪。
“真残忍……”管琳在一旁捂着嘴感叹。
“怕什么，这里是大麦的潜意识空间，这些不过是灵气攻击具现出的画面罢了。”夏然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可就在这时，身体残缺不全的大麦却扭动着身体站了起来。他的伤口处生长出成百上千地浅红色触手，一瞬间修补了肉体。
“噫……”管琳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麦恶狠狠地盯着夏然，冷笑道：
“这里可是我的思想构成的空间，你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赢过我吗？”
夏然耸动双肩，挑衅道：
“你可以试试啊！”
大麦将右手高举向天空，大喊一声：
“水滴！”
转瞬间，三枚通体闪着银光的水滴状飞行物出现在半空，在《三体》的故事里，一枚水滴便足以摧毁地球人引以为傲的宇宙舰队。
大麦漂浮上天空，得意地看着夏然。
“怎么样，水滴够厉害吧？你在这里有什么本事对付水滴？”
夏然哼了一声，反问道：
“在你的概念里，水滴哪点很厉害？”
大麦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地答道：
“当……当然是很硬了！”
“有多硬？”
又是长达十几秒的思考，大麦涨红了脸大喊道：
“比钻石还硬！水滴还很冷！比绝对零度更冷！”
话音未落，三枚水滴便呼啸着向夏然飞来。
夏然不躲不闪，在手掌中具现出一把光剑，只是轻轻一挥，三枚水滴便化作了尘芥。
大麦大惊失色，似乎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我还会变身！”
大麦的身体中再次伸出无数的触手，体型也愈来愈庞大起来。
“变身，阿撒托斯！”
（注：阿撒托斯是克苏鲁神话里的“盲目痴愚之神”，按照原设定，它本身就是宇宙。）
管琳抱怨了一句“我就说是克苏鲁吧”，而夏然却只是双手插兜，默默地看着体型不断变大的怪物作者。
“等我膨胀大地球，不，银河那般大小时，你就不过是一只蚂蚁而已！”
大麦狂笑着，而夏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
不知不觉间，大麦已是山丘一般大小。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一条腿突然间断掉，化作无数的触手，散落在地面上。
巨型大麦踉跄一步，匆忙稳住身子。
“怎……怎么回事？这里是我的思想啊！为什么不能继续长大？”
他控制着断掉的左腿，再次生长出触手，试图构成新的肢体；然而新腿还没长成，他的另一只腿也应声断掉。
大麦庞大的身躯坍塌做一座触手山，一扭一扭地蠕动着。
回复原本体型的大麦艰难地从触手堆里爬了出来，蹭到夏然面前。
“你这个混蛋……对我做了什么？”大麦伏在地上，恶狠狠地问道。
“什么都没做。”夏然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胡说！”
夏然俯下身子，盯着身体不停颤抖的大麦，问道：
“知道科幻和修仙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它们啊，都是既要凭着想象力去飞，又不可以脱离现实世界的法则。科幻为什么有趣，就在于它的想象是以自然科学为背书的，是以科学逻辑为基础的；同样，在修仙时你可以掌握各种奇妙的技能，但它们又不可以违背物理定律。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带着镣铐跳舞。
“你的水滴为什么不堪一击？因为你压根就不能理解强相互作用力的概念，于是只能丢出一句‘比钻石还硬’。是，钻石确实很硬，但那是和地球表面能够自然形成的物质去比。哪怕只是等离子体做成了剑，也能轻松烧掉。
“还说什么‘比绝对零度更冷’，你在逗我吗？知道温度是怎么定义的吗？分子无规则热运动。绝对零度的定义，就是分子没有热运动了，你怎么去比没有运动更没有运动？顺便给你补个课，在某些非分子的体系里，确实可以定义出一个低于绝对零度的温度，但那可不是冷，严格来说，那是比正无穷度还要‘热’的一个温度。算了，相信你也听不懂。
“至于你为什么变不成阿撒托斯，你清楚支撑一个星系般大小的身体，内部需要怎样的力学结构吗？你知道盖一座摩天楼土木工程师都要模拟计算很久吗？你清楚质量超过强德拉塞卡极限后身体就会退缩成黑洞吗？
“究其原因，你的所有东西都是抄来的，偷来的。但你的知识底子完全撑不起自己偷来的东西，所以压根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的头脑中都无法战胜我吗？”
夏然一面说着，一面打了个响指。
天空闪过几道惊雷，在大麦的目瞪口呆和管琳地激动尖叫中，惊奇高达从天而降。
“那是因为，即便只谈想象力，你也可怜地不堪一击！”
惊奇高达拔出巨大的光剑，径直贯穿了大麦的身体。
夏然并没有停下来，他控制着惊奇高达，在大麦心中的薰衣草田里一通乱砍。
“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的小说我仔细看了，完全就是设定羸弱人物单薄故事无趣文笔幼稚，对于这样的作品，我永远都只会送给两个字——”
惊奇高达用光剑写下了最后一笔——
退稿！
◇
翌日，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人气科幻作家大麦，在微博上公开发表声明，承认自己融梗。
他向所有被自己融梗的作家道歉，并表示自己就此退出科幻圈。
话题一度被顶上热搜，然而在一干明星八卦面前，也不过维持了半小时的热度。
然后这事就被大家忘记了。
夏然一直在等着龙哥气急败坏地联系，可等了一天，科幻新时代那边也没有动静。到了晚上，他索性打去了电话。
“哈哈哈，没想到吧，今天各大渠道都在找我们要大麦的书！”
电话刚一接通，龙哥便得意地笑道。
夏然追问怎么回事，龙哥解释道：
“当初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书也没能冲上热搜，这下好了，这小子一道歉，就来了上千万的关注量！读者们都想看看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才懒得管是不是融梗呢！”
挂掉龙哥的电话，夏然感到一阵无力。
所谓的注意力经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他夏然作为一名编辑，该做的都做了。至少，他认为自己已经对得起作者、对得起读者、对得起科幻、对得起文学了。
◇
然而还有一件事情，夏然必须要去面对。
从一早起，他的周身，就不停亮出紫色的电光。
夏然清楚，这是天罚即将来临的征兆。
真的将要面对天罚时，夏然才清楚，不需要任何提示，修仙者能够自然地感受到天罚会何时到来，就好像感知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一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天罚会在今晚降临。
夏然一路坐到了地铁的终点站，这里已是荆林市的市郊。他开了辆共享单车，向着更加荒芜的郊区骑去。
附近是一片荒地，某家知名房企最近刚刚盘下了这里的地皮，相信用不了几年，附近就会热闹起来。
在这里迎接天罚，也算是帮助开放商松松地皮吧！
晚上九点整。
夜空中打开一道黑色的孔洞，那是比黑夜更加纯粹的“黑”。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紫色球形闪电穿过黑洞，向着夏然降了下来。
“我勒个去……”
夏然估算，自己的天罚少说也有国家大剧院那么大。
四周偶尔开过车辆，对这恐怖的天象视而不见。天罚自带封绝效果，只有修仙者才能感受到。
不知道叫来惊奇高达，能不能撑过这一次。
紫色的球形闪电已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夏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封绝！”
转瞬间，球型闪电被更加巨大的半球型封绝覆盖了起来。
“阵法，拓扑转换！”
触手猫丢出几道咒符在周围，继而拉住夏然的手：
“跟我来！”
夏然一头雾水地跟在触手猫身后。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有办法躲过天罚吗？
即便做个巨大的法拉第笼，也会被击穿吧！
触手猫一面跑着，一面仰视着头顶的球形闪电，口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处没有什么特点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希望……”
触手猫话音未落，球形闪电已经接触到地面。紫色的电光游龙一般地在地面窜动，空间中满是刺眼的电光，大气中充盈着焦味。
夏然俯下身子，将娇小的触手猫紧紧抱在怀中。
自己这几十千克的蛋白质，多少能屏蔽一些电量吧……
夏然闭上了眼睛，耳中回荡着天罚的噼啪声，怀中的触手猫急促地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电光散去，两人毫发无伤。
夏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触手猫伏在他的胸口上，额头上挂满汗珠。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夏然问道。
“今天一早。”
果然，金丹境的数修想要跟踪别人，完全能做到悄无声息。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改变了空间的拓扑结构，这里的空间此刻与二维球面同胚。知道毛球定理吗？”
夏然不禁感谢起自己的研究生课程来，好歹还能同数修正常对话。
数学中有个定理，二位球面上的无旋场，必然有一处场强为0。
说人话就是，例如，地球表面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一处，风力为零，因为风就是所谓的无旋场。
十分恰好的，电场也是无旋场。
触手猫通过阵法将附近空间的拓扑结构改变为二位球面，又借助心算找到了电场的零点。
触手猫伸出手捧住夏然的脸颊，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后即便是为了我，也不许这么冒险了！”
此刻该回答什么？
是撩上一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还是不知情趣地讲一句“我也不是只为了你”？
夏然笑了笑，抱住触手猫的肩，说道：
“是为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