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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自作孽不可活

殿外阳光灿烂,一丝光线从窗子缝隙里悄悄跳进御案,调皮的晃着盛长明的眼睛,在他低垂的长长睫毛上跳跃,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有些似琉璃般透明。

  被阳光晃到双眼的盛长明放下处理公务的朱笔,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

  用手背碰了碰茶杯,茶杯中的茶水不知不觉中早已冷却。

  “王林”

  守在屋外的王林被这温软的阳光晒的有些犯困,正差点盹过去时,听见御书房内传来皇上的传唤。

  “奴才在”

  急忙进门上前几步:“皇上,有何吩咐?”

  “去换杯热茶来”

  “是”

  接过这杯早已冷却的茶水,王林向侧间走去急急端来一杯热茶。

  “皇上,您已经批了两个时辰折子了,歇歇吧。”

  盛长明却是闭着双目养神,薄唇微启:“下去吧”

  王林低头一行礼,这才又退出去,守在殿门外。

  殿外值守的宫人们略有些懒散,而王林身为太监总领也看见此情此景也不多加管教。只因当今性子温和,宫人偶尔的懈怠也并不喜多加苛责。

  时日久了,王林也不再多加言语,一旦这些人触碰到长公主底线时便被彻底清算,吃过几次教训后,宫人们便知道在宫中该守什么底线,该怎么做事。

  皇上与先帝不同,先帝总是喜欢他们这些人在身边伺候着,一伸手一投足间,宫人皆服侍的周全舒适。

  而自当今登基后,却不喜他们这些宫人的贴身伺候,总是要他们远远的守着不让人靠近便好。

  往常若茶水不热了,皇上更是宁愿自己倒茶也不会唤他们近身。

  桌边的盛长明一手端着热茶,并不喝下。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放松着脊背。挺直了两个时辰的腰背间,早已僵硬麻木。

  另一手轻敲着扶手,脑中回想着昨夜甲一上报的消息,俊眉忽而一蹙。

  长安已经从密探手中拿到名单,这份名单他已看过。

  虽全是不起眼的小角色甚至走卒贩夫,却人数众多,叫人有些头皮发麻,不知何时,金国密探如一张渔网般将京都渗透的如此密密麻麻,不知不觉间牢牢网住整个京都,却没留下丝毫证据。

  若不是长安此前一闹,怕是至今他们都一无所查。

  他简直要为这黑室首领周瑾拍手叫好了,从寻常百姓着手,这芸芸众生,谁又会多加注意?

  端的是手段高明啊,心中为他叫声好。盛长明此时才睁开双眼,端起茶杯吹了吹,轻啜一口。

  金国此番,怕是将黑室的人才尽数派出了吧。

  周瑾这次送来这么大一份礼,想必是做好了迎接长安怒火的准备。

  世人都道长安因着这长公主的身份有恃无恐,整日骄横霸道,肆意妄为。却不知长安自小便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是个要马便不能给驴能打发的人,虽娇憨可爱,却也偶尔闹得让人吃不消。

  盛长明想起妹妹,嘴角轻扬,眼中带上一丝暖意。

  若不是有长安在身边,他此刻怕是连尸骨都不知存在何处了。自叶家村发生惨案,阿娘遇难后,长安便憋着一口气带着自己,只为完成阿娘遗愿,能好好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更希望能找到父亲。

  他与长安为叶家村亲人掩埋骸骨后,便踏上了寻找父亲的路途。那样的乱世中,十来岁的孩子们什么都无能为力。

  长安换掉心爱的衣裙,换上破烂的男装,挽起头发,扮作男孩。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中,女孩儿更是难活。为了保住二人性命,不知历经多少厮杀。

  那饿极了的灾民,看见两个小孩孤身上路时,总不怀好意。自吃过一次亏,亲眼看着同行的孩子惨遭不幸后,长安豁出命来带着他逃出去。

  那一次,长安伤势极重,他一度怀疑长安是不是就此就要离开他了,他抱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长安藏在树洞里过了一夜,也不敢去求救。

  好在阿娘保佑,长安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却还是拼尽全力抬起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轻声说:“哥哥别怕,长安保护你,我在一日,你便活一日。”

  他登基之后,世人都不解,为何他如此圣明却唯独对长公主如此盲目包庇,大加恩赏。

  他们都不知,经历了那夜后,看着长安奄奄一息躺在怀中时,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他定然要让长安此生安枕无忧,再不受任何伤害,要让她活的最肆意开心。

  自那之后他们兄妹二人再不敢信任任何一人,那些甚至吃上瘾了的人,不知他们还会有怎样的圈套等着他们。

  自此后,长安便再不试图与人同行,便只与他一起,离人群远远的。

  虽如此警惕,却也难免时时与人群相遇。一旦相遇,便是一场血战。他无法帮助长安,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不让长安分心。

  每每为妹妹处理伤口时,看见她一身的伤,浑身的血迹,盛长明都无数次想要抱住妹妹说:“算了,长安,你放弃哥哥吧,别去找爹爹了,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了。”

  但长安总是擦擦脸上的血迹,毫不在意的笑着对他说:“哥哥,我打听到了,往南走,爹爹可能在那支队伍里,咱们快找到爹爹了!”

  长安带着他,在这吃人乱世中,硬生生拼出一条生路。这条生路,踩着长安的血肉之躯争出来的。

  找到爹爹时,长安历经血战,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满身伤痕。

  而他,却被妹妹护的好好的。除了因食物不足而消瘦许多外,并无什么外伤。

  可谁知,找到爹爹却不是故事的结束。

  反而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阿娘啊,你可知,我们见到的爹爹,不再是那个会举着长安喊小宝贝,也不再摸着我的头骄傲的说我的好儿子,他已经是她人的夫君,他人的爹爹。

  他只是高坐于金銮殿上,冷漠无情的将我们交给宫人随意找个地方安置。我的长安不知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流尽了全身的血,才带着我走到他面前。

  而他却这样轻描淡写的将我们抛诸脑后,这般轻视,多可笑。

  我们的爹爹啊,端的是一副铁石心肠。

  阿娘,你可知,爹爹对你,并不是这般深爱。若你还活着,看见与你恩爱多年的爹爹身边娇妻美妾环绕,子女无数。在听见你遭遇不幸后,只有一句“知道了”,你该是多绝望。

  自那之后,长安便日渐消沉。

  整日坐在偏殿屋顶,看着天边,我知道,那是我们家的方向,长安想回家。

  可是她想要我能活的更好,她也怕我一人在这深宫中受人屈辱。毕竟我们的爹爹,已经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也是最冷血之人。

  我本无意招惹父亲的那些子女,奈何他们却一再挑衅。

  自作孽啊,从来都是不可活的。

  可惜这些蠢货,从来都不懂

  ......

  盛长明脸上充满了阴沉和冷峻,微笑的眸子里含着诡奇的冰寒。

  嘴角含笑饮尽这杯茶,撇了一眼只剩一些的请安折子。纤长白嫩的手指将茶杯轻放于桌上,心情甚好的站起来,往殿外走去。

  阳光甚美,御花园的春光可千万不能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