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梦到网吧的时间比平时稍晚了一些,纪星河正在埋头做题,并没有在意,只是做题的空隙,随口问了一句。
沈清梦自然也不会说实话,含混两句一笔带过。
待到她在位置上坐定,纪星河指着试卷上的一道题,把自己的解题过程给她看。她看了看,拿起笔在他的解错的地方划了一道,写下正确的答案。
写到一半,发现纪星河表情不太对。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右手上,虎口处满是干涸的血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疼。应该是放倒郭凌的时候,捉住他拿刀的手时划伤的。
纪星河按住她的手腕,把笔从她手中抽出去,沉声说:“别乱动,等我。”
说完推开试卷,朝网吧外走去。
沈清梦抻着右手放在桌上没动,左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书,翻开看了起来。
纪星河回来很快,手上拿着棉签纱布这些外伤用品。
原本伤口只是有些麻木的疼,等纪星河用沾了双氧水的棉签碰到伤口的时候,沈清梦觉得,之前麻痹的神经细胞一一复活,叫嚣着把疼痛的感觉传进大脑里。
沈清梦猛地一缩手。可是纪星河早有准备,比她反应更快地捉住她的手腕。
“别动。”
沈清梦眼泪汪汪,“疼。”
“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疼,忍着。”纪星河恶声恶气地教训她,手上却放柔了动作。
沈清梦一边嘶嘶地吸气,一边继续哭唧唧:“你怎么知道我是打架了?”
“你以为网瘾少年以前没打过架?”纪星河拿棉签擦她手上的血迹和伤口,头也不抬,“是为什么事儿?唐欣?”
“嗯,我游泳出来在巷子里堵了我,不过我五秒钟就放倒了那个带头的,剩下两个都懵了。我也没动他们,就走了。”
纪星河手下一用力,棉签按在伤口上,痛得沈清梦一激灵,如果不是被纪星河按着,差点就要跳起来。
“你还想一挑三?”
沈清梦挣扎着手腕,想摆脱他的桎梏,嘴里却一点都不怂:“一挑三怎么了,一挑五我都打过。”
纪星河放下棉签,捉住她的另一只手腕,把她两只胳膊都按在椅子扶手上。
沈清梦整个人被按进椅子里,背靠着椅背。纪星河欺身上来,以腿顶住她的腿,沈清梦彻底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我知道你以前经常打架,现在也每天都在坚持运动。但是你没有经过正规的力量训练,你得正视男女的力量差异。比如现在,我按着你,你就起不来。”
沈清梦自“出道”以来,打架向来以快准狠闻名,即使打不过,也没吃什么亏,同样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像这样被单方面压制的局面,还是第一次。
本来一站一坐,纪星河可以用体重压制她的力量,加上男女的差异,沈清梦有力也没处使,不免有些气急。
“你这算是偷袭。”
“打架就是为了让你失去反抗的能力,既然偷袭可以做到,为什么还要正面对上?”纪星河凑得很近,几乎是在她耳边低声说,“难道你打架的时候还讲究仁义礼智信?”
沈清梦觉得自己可能是失血过多,脑子有些晕。纪星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几乎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微微一侧脸,看见的就是纪星河眼角下那一颗小小的泪痣,和少年脸颊边看上去光洁白皙的皮肤。
初见时被他那颗泪痣勾起的微微的痒,慢慢爬上沈清梦的心头。像是投进湖中心的小石子,轻轻“啵”的一声后,慢慢在湖面漾开涟漪。
于是,借着头晕和气急的这股劲儿,沈清梦侧头,仰起脖子,在纪星河的眼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纪星河把她压在椅子上的时候,只是想借此给她展示男女力量的差异,以告诫她不要轻敌。
突然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眼角,纪星河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几秒钟之后,仿佛刚才按下的暂停键被恢复,无数的思绪从大脑里流过,纪星河却抓不住任何一个。
此时他才发现,这样把沈清梦压在椅子里的姿势有多暧昧。
纪星河突然松开她,捂着眼睛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沈清梦晕乎乎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运转,她刚才做的事情,清晰地映在脑子里,甚至嘴唇上微凉的触感,也清晰无二。
这回不仅女神的形象崩了个粉身碎骨,女流氓三个字已经金光闪闪地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两个人一个捂着眼睛,一个捂着嘴唇,偏偏视线还胶着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的满是尴尬。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良久,纪星河打破沉默:“你的伤口,还没处理好。”
沈清梦连忙点头,把手伸出去。
纪星河把纱布按在她手上,贴上医用胶布的时候,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却像是火烧一样的灼热。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是红了,脸上火烧火燎的,肯定也红了。
沈清梦正在懊恼刚才毁形象的行为,也不敢看纪星河,于是任由着他把她的伤口裹成了个粽子。
等两人都回过神来,看着沈清梦平白大了一圈的手,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还是沈清梦打破了沉默:“你给我包成这样,我也没法给你写解题过程了,要不我说,你自己写吧。”
纪星河木木地拿起笔,沈清梦说一句,他写一句。写完看着笔迹发呆,都不知道沈清梦什么时候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书。
什么训练计划,学习计划,纪星河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脑子里飘飘然的感觉,在身体上体现为手脚发软,心跳过快。纪星河摸摸自己的眼角,柔软的触感仿佛再一次出现,又烫手一般松开。
他侧脸看看沈清梦。
少女神色肃穆,已经沉浸入书本,刚才的事情仿佛对她毫无影响。纪星河不免有些气恼,也有些惴惴。
气恼自己不争气的脸红心跳,惴惴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沈清梦其实并不是如他看到的那般毫无动摇。
作为行走的弹幕发射机,沈清梦此刻心里也在疯狂刷弹幕。
“啊啊啊啊啊,我亲到了。”
“他的侧脸真的是好!看!到!爆!”
“他会不会把我当流氓再也不理我了?”
“不要啊(尔康手)”
“他在看我!他是想怎么亲回来还是想打我?我打不打得过他?”
“他正脸也这么好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勉勉强强完成了今天的计划。原本沈清梦是要和纪星河打一局游戏再走的,今天急急忙忙关上电脑推开键盘要起身回家。
纪星河斜睨她一眼:“等我会儿。”
“啊?”
“你晚上刚打过架你忘记了?”
这个眼神着实有点锋利,沈清梦乖乖一缩脖子,在一边看他打完这局。
感觉经过了今晚这一遭,纪星河的气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游泳的时候,其他时间一直在一起,已经算是很熟了,但是纪星河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带着点疏离。
刚才这两句话一个眼神,疏离感没有了,真正是自己人的感觉了。
沈清梦摸着下巴,暗暗地想,这一架简直赚到了。女神的人设什么的,不要也罢。
等纪星河一局结束,沈清梦看见他的比赛记录里一排的失败,一句调侃脱口而出:“纪哥你今天不在状态啊。”
说完这句,沈清梦就想咬死自己。
因为纪星河脸上写满了“谁是罪魁祸首你心里不清楚么?”的质问。
不仅如此,纪星河还凑到她耳边说:“沈爷今晚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认真么?真让在下佩服。”
尽管不知多少人称呼沈清梦为“沈爷”,但是从纪星河嘴里说出来,莫名带着一丝挑逗。加上他有意无意凑得很近,沈清梦都能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香味。
有点口干舌燥。
但是沈爷输人不输阵。
她屈起食指,在纪星河下巴上一刮而过:“多跟你沈爷学习学习。”
纪星河僵硬了两秒钟,就在沈清梦思考是不是调戏太过,以至于更加坐实了自己女流氓的形象的时候,纪星河突然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沈清梦瞬间睁圆了眼睛。
仿佛她这种小动物遇到危险的反应取悦了纪星河,他从胸膛里沉沉地笑了几声,拉着她的手腕,走出网吧。
直到走出网吧的巷子,沈清梦才发现纪星河居然一直握着她的手腕,牵着梦游一样的她往前走。
沈清梦挣扎了两下,他握得很轻,却很牢,她居然没挣脱开。
“纪星河!你放手!”
纪星河原本领先她半步走在前面,突然停住步子,沈清梦没刹住,一步跨到他前面,被纪星河握着手腕拉扯回来,面对着他。
“不叫我纪哥了?”
沈清梦有些气恼,不答话,只是想把手腕抽出来。
纪星河并没有放手,轻柔却坚定地握着,缓声说:“小心伤口。”
被纪星河一路牵着手腕送到小区门口,然后照常回家、洗澡、睡觉。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翻身之后,沈清梦从床上坐起,呆呆地看了窗外几分钟,拧亮了床头灯。
从书包里摸出纸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写下两个字:
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