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这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惊蛰。
这日顺义城的上空,春雷阵阵,偶尔吹过的冷风,给这还未回暖的天气,又增添了几分寒意。雷声过后,细密如酥的春雨迎着风儿飞舞飘洒,远远望去那漫天的丝雨如织如幕。
城内的街道上车马喧嚣,北城门处,两波人马同时在这里排着队等待进城。一波人马是带着十车药材前来义诊的张九儿。另外一波人马则是得胜归来的蓝止玉,此刻这两波人马排成一条长龙,在官道上绵延出几里远。
队伍的最后面,张九儿撑着雨伞走出车厢,眺望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龙。然后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她发现自己的左边有一位满头银发的少女。那少女生的极为俊俏,眉宇间的英武之气扑面而来。她不经在想,若这女子生成男儿身,定当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只是她的眉头为何皱的那么紧?她一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
一旁的蓝止玉自然没发现,有人在盯着她看。此刻的她满心想的都是颜清湘和她说的话!她不明白熊常平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他的伤有没有好一些?这一瞬间她想到许多问题。从小长到大没有哪个人,能让她这般牵肠挂肚。想着想着,眼泪竟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她赶忙低下头擦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心里打定主意,离开顺义前一定要再去永州见他一面。
队伍开始缓缓前行,蓝止玉赶忙收拾了一下心情,打马跟着队伍往前走。很快她来到城门口,遇到前来购买战马的沈慕远和赵宪之,经过一番商议,两人以四十八万两白银买下了这批战马。她之所以临时决定将这批战马卖掉,实在是因为顺义距离巴蜀太远。如果将这些马匹运回去,路上所花费的银钱远不止这些钱。她这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将战马卖掉。
处理完战马,心受相思之苦的蓝止玉,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便将兑换银票和南下买粮的事情交给颜清湘去办。她自己则骑着魅影恍恍惚惚的返回了驻扎地。
而此时张九儿,也安顿好了手下的医疗团队,准备明日一早便去往流民安置地,开始施药义诊。
就在顺义城一切都走入正轨的时候,关外的局势却因为一条消息,突然发生了转变。
时间来到天启七年二月初八,今天是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约好汇盟的日子。原本努尔哈赤不想起这么早的,在他看来林丹汗这人,只是空有野心无甚大才,但为了显示他对林丹汗的尊重,他还是起了个大早。
至于林丹汗为什么突然愿意过来和努尔哈赤谈判,这要从努尔哈赤制定了天启七年伐明计划之后说起。
在制定了天启七年伐明计划后,努尔哈赤便立刻付诸行动。他先是派皇太极去朵颜三卫,游说他们加入到这次伐明行动里,并且许诺他们,这次伐明行动所消耗的粮食都由后金提供,他们在大明境内所抢获的物资,则都归他们自己所有。当时正处于饥寒交迫中的朵颜三卫,为了不饿死人,没考虑多久便答应了努尔哈赤的提议,并且承诺会派出两万人马参与到这次伐明行动里。
说服了朵颜三卫后,努尔哈赤又派人去往蒙古察哈尔部游说林丹汗。当时的察哈尔部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加之努尔哈赤除了给了林丹汗和朵颜三卫一样的承诺,另外还承诺入关之后,林丹汗拥有优先掠夺富裕城池的权利。所以林丹汗就答应了努尔哈赤的提议,于是今天他就带着五万人马,来到了察哈尔部和后金的势力交界处,与努尔哈赤会面一起商讨接下来的伐明计划。
由于过去两家战火不断,双方人马拉开五十里距离,各自带着一千人马在边境线上见面。
后金大营中,刚准备出发的努尔哈赤,忽然接到了来自孙得功的密信,密信中说,后金购买的二十五万石粮食,在运送的路上被一群山匪所劫,九千包衣奴才无一生还。
看完密信,努尔哈赤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不过他却没有发火,此刻的他比谁都明白,他必须冷静。
怎么办?我怎么办?努尔哈赤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着步,他在心里反复的问着自己。
冷静!我必须得冷静!努尔哈赤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
过了片刻,努尔哈赤忽然停下了脚步,用力的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一团,然后丢进了身旁的碳火盆里。
看着火盆里燃着蓝色火焰的密信,努尔哈赤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把上好的黄花梨木椅子,还是他攻下沈阳时从当地的一个富户中搜到的。他最喜欢这把椅子,所以走到哪里都要把它带着。
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努尔哈赤开始思考应对之策。以后金现在的存粮,根本不可能够二十多万人马吃到两个月后。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取消与蒙古和朵颜三卫的合作,自己带着十万人马等到天气暖和再发动进攻。要么破釜沉舟,冒着人马被冻死的风险,提前两个月发动进攻。
该如何选择?努尔哈赤有些为难。虽然后金有着五万八旗军和无数包衣奴才,但真正能出动的八旗军最多也就十万。剩下的人马他得用于防着林丹汗和朵颜三卫,至于那些包衣奴才,这群人的战斗力不提也罢,最多也就能随军运送粮草。
选择取消合作?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如果选择带着十万人马等到两个月后进攻,那他从喜峰口入关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就算他攻下喜峰口和三屯营也是无济于事,单单是派人看守回撤的路,至少就得三万八旗军和六万包衣奴才。这样他能带着攻城的人马,就只剩七万八旗军和一万包衣奴才。带着这点人马去大明的关内攻城略地,他知道,这和去送死也没多大区别。
想清楚一切努尔哈赤不在犹豫,立刻派人去将皇太极找来。
很快皇太极便来到了营帐中,他正准备行礼请安,就听努尔哈赤道:“传令下去,命令全军集结人马准备粮草,征召七万包衣啊哈随军运粮,十日后拔营起寨南下伐明,另外在派人去通知朵颜三卫,让他们的人马与我在喜峰口汇合。”
皇太极闻言愣了愣,不过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打了个千:“是阿玛!”说罢他便立刻退出了营帐,去向各路八旗军传达命令。
皇太极走后,努尔哈赤不在耽搁,立刻动身去见林丹汗。
半个时辰后,努尔哈赤见到了林丹汗,两人见面直接进入主题。努尔哈赤将提前出兵的计划和原因给他说了一遍。
林丹汗听完他的讲述,果然如他所料一样,同意五日后与他一同南下伐明。至此,这只由努尔哈赤为主导的伐明大军组建完成,其中后金八旗军十万、包衣奴才七万、蒙古察哈尔部五万骑兵、朵颜三卫两万骑兵,共计二十四万人马。
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钟元白,也在这天动身返回了顺义。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钟元白在太原城赈济了最后一批饥民。等到手头的粮食基本告罄,他解散了招募来的乡勇。然后带着三万多名自愿跟着他的流民,去了龙泉山,将这些人交给何良玉安置。对此何良玉自然是欣然接受,有了这批人马的加入,她的实力就会更加强大。
太原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进着。坐在这辆马车里的人,正是北归的钟元白和玉株。
车厢里,玉株卷起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发现此刻外面的天色已是夕阳近晚,于是她提醒了一句:“公子,前面就快要到太原城了,我们要不要进城休息。”
一旁侧卧在锦榻上假寐的钟元白没说话,继续在那假装睡着了。
那晚玉株月下许他三生,他却因为自卑没有回应,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两人的关系就进入了冷战期,直到今天也没能打破僵局。
见他不说话,玉株心头有些恼怒,冷着声音问:“公子为何不说话?玉株知道公子根本没睡着。哼!”
“谁……谁说我没睡着的?我这不是刚睡醒吗。”钟元白慌乱的掩饰着。
“那为何公子会如此的慌乱?玉株可不曾见过,什么事能让公子你如此慌乱!”
“这……这!”钟元白被她这一顿抢白说的辞穷,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就闭着眼睛不说话。
一见他又耍起无赖,玉株顿时更是火恼,但转念一想对他发火也没用,谁让自己那天晚上没有抓住机会!如果当时立刻就答应了他,他现在即便是想赖也赖不掉!想到这玉株心头的火气,慢慢消了下去,她偏过头看了钟元白一眼,只是这一眼!她才猛然发现,这段时间没有自己的照料,她的公子头发白了那么多!
一瞬间玉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停的自责:“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公子他如此心忧天下,长长彻夜不眠的工作。从前有自己给他打下手,他还能轻松一些。这段时间自己与他赌气不理他,公子定是照顾不好自己的。万一公子因此熬坏了身子,我……”想到这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抽泣的声音,吓的钟元白立刻坐了起来,只以为是自己把给她气哭了。赶忙拿出丝巾想未她擦掉玉面上的泪珠,只是手刚举到一半就僵在了空中。
而此时对面的玉株却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把将他紧紧的搂住,趴在他的胸口,哽咽着重复着一句话:“公……公子!都是玉株不乖巧,没能照顾好公子。都是玉株的错,都是玉株的错。”
见怀里的美人哭的厉害,钟元白抬手轻揉着她的后背,过了片刻等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才柔声的问:“玉株你上次说的话还做数吗?”
玉株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抬起头望着他,吸着鼻子问:“公……公子指的是那件事?”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钟元白抬手温柔的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心疼的道:“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我是问你那天晚上说的话可还做数?”
“玉株还是没听明白公子说的是何事。”玉株望着他。
他也望着玉柱,两人四目相对,心中皆有万般情意难以言明。
他想要给玉株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骑马游街,所有这世间最好的。可他一个落魄书生,又如何能给得起玉株这些。明明深爱,却不敢说出口。而玉株一颗芳心里全都是他,只怕一生太短,两人还未来及厮守,便已青丝霜白;又恐三生太长,他会看烦了自己,喜欢上别家女子!患得患失间爱惨了他!
“公子!”玉株这声轻唤,不知融入了多少情意。
钟元白嗫嚅着嘴唇,他想说,玉株做我的娘子好不好!可他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见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玉株的眼泪似潮水般汹涌,她痴痴的道:“梦君古城月,晨起泪清寒;万苦皆可尝,唯有相思难!”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钟元白望着她那花容楚楚的模样,再难压抑心中的情意,抬手捧起她的粉脸,情不自禁的吻在了她的香雪美腮之上。
这一吻!如那百年陈酿美酒,醉的美人娇靥芳红,她紧闭着凤眸、长睫轻轻颤抖,情郎热情似火、美人芳心失守。
这一吻!如那孤夜里的惊雷,骇的美人心儿慌慌,她深埋着螓首、微露贝齿半颗、轻咬着芳唇,声音似嗔似喜的道:“公子!”
她这句娇嗔酥媚入骨,钟元白一把将她拦入怀中,贴在她耳边轻语:“娘子,要叫相公。”
这样的情话,玉株可从来没有听过!更何况是出自她的公子之口!心里哪还记得女儿家的矜持和娇羞!她抬起臻首主动献上了芳唇。这一吻!情到深处难自控,方见六月樱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