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秦忆茹被几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拉着,天南地北地狂聊。
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她一点也不嫌烦,轻声细语地应和着。时不时说几件趣事,逗得几人开怀大笑。
气氛正好,七太叔公说道:“丫头啊,上回是老头子不对,没及时弄清楚你的意思,对不住。”
“太爷爷,本就是我莽撞,怎能怪您呢?千万别这么说,小茹担不起的。”秦忆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说这些干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四太叔公添补了一句。
在他们面前,秦忆茹更放得开些,有什么话也好说。她对自己不理解的地方,直接就开口问了:“太爷爷,行哥好像对家里的事,不知道?”
几人听到这话,有一丝尴尬,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七太叔公来回答,“丫头,不是我们不说,而是真没什么好说的。实话和你讲,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了,我们几个也就空有一个名头。”
“你能找到这里,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可那次你也经历过了,离这么近都有人敢动手,这说明我们就是花架子罢了。小五知道又能如何,还指望他能再现往日风光吗?”
秦忆茹点点头,这与她查到的信息相吻合,“太爷爷,对不起。我无意间发现你们的存在,一时激动不已,这才想着把小弟送过来,希望能得你们的庇护。没有考虑实际的情况,可能还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是我的错。”
三太叔公瞥了老七一眼,拍着胸脯保证,“丫头,别想得太悲观。你三太爷爷保证,只要在村里,你弟弟就出不了事。不过老七说得不算错,我们几个也只能在这一亩三分的‘龙兴之地’耍横了。”
“多谢几位太爷爷。”话说开了,秦忆茹就再没有拘束了,“那个,棺材的事,行哥好像比较在意,到时候该怎么说?”
“哈哈,那是老大的事,谁让他编都不会编,硬说是自己要睡的。别管这些了,就算要怪,小五也不会算到你头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五太叔公,幸灾乐祸地插了一句。
他们也实在是太无聊了,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几十年了,腻得慌。现在有个什么话都能说的,可是要好好过过嘴瘾。
不得不说,还是和小一辈说话有意思,新鲜。
“太爷爷,您几位住得也太差了,这多不安全。这回下雨,我都怕这屋顶受不住。还是按上回说的,我给修修。不会招摇的,就换个结实点的木料。”秦忆茹还是有些担心。
七太叔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这个心,我们几个就满足了。这件事等小五来做吧,暗中还有人盯着你呢,你不适宜露面。我们住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没事。”
“不过,你下回要是过来,可以给我们带点肉。不是那个猪肉啊,烧鸡、卤味什么的都行。住在这里,天天吃草,嘴里淡得很。”
秦忆茹笑了笑,赶忙答应,“是小茹的不是。这次临时过来的,没想到这份上,下次我多带些能放得住的。”
“哎,这个好。”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好评。
想了想,她又觉得下次可能要明年了,不太好。于是她试探着建议道:“几位太爷爷,我留点钱给几位好不好?想吃什么让人去买,也方便些,我过几天去京城了,要明年才能回来。”
“小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孝敬一下,和上回一样每人只给一百两。您几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点钱肯定不放在心上。原本我是打算让人送的,可是大太爷爷说不好来生人……”
见他们脸色漆黑,怒气上涌,她以为自己的举动犯众怒了,有点说不下去。
七太叔公气归气,但还是转头安慰了她一句,“别怕,不是对你,而是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一百两?”
“还每人?”
“我就说老大哪来的钱买猪,感情我们吃得是自己的,还被人当驴使唤?”
太伯公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几兄弟讨伐。此时,他有点头疼,故事圆不过来。
这还没说到棺材呢,现在就有点编不下去了。
最后,他只能一脸萧索地开口,“小五啊,你是个聪明的,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先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我们家以前的营生有些特别。就是因为这个,才受到诸多排挤。”
“武之一道你肯定听说过,我们韩家算是百年前极负盛名的武学世家。与一般家族不同,我们家世代专攻外家功夫,所以诸多军中将领皆出自韩家门下。大盛开国的军侯之中,一半都是我爹的师兄弟。”
“所谓盛极必衰。国家安稳之后,朝堂上有些人开始担心,就想尽办法限制我们。我爹是当时的族长,他没有办法,因此立了一个誓言。”
说到这里,太伯公没继续说下去,脸上带着韩铭没见过的表情。
有愤怒也有惋惜,却没有恨意。
韩铭问道:“誓言的内容,是用来约束我们族人的?”
太伯公擦了擦眼睛,“是。我爹当着太祖皇帝和满朝文武发誓:从今往后,韩家子弟文不入仕,武不从军,隐匿山林,乱世方出。然而,从我们遵守誓言的那一天开始,家族就连遭厄运。”
“几十年过去,就如你现在看见的一样,败落至此。以你对人心的了解,我们家还会有什么后手?我们不仅要面对各方的打压,就算是皇室,也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这个答案是韩铭没想到的,原来曾经的韩家有这么大来头,难怪秦忆茹认定这里可以护住她弟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凡现在的军侯之中,有一人念点香火情,都是很大的威慑。
更不用说,以现在皇帝的个性,对于有大功于国,又丝毫不具威胁的韩家,带有偏向性是肯定的。
毕竟,这算是他祖上做得不地道。
沉默许久,韩铭问了一句,“那小茹送给您的东西,是不是和韩家有关?”
太伯公瞧了他一眼,起身往后院走去,“跟我来。”
闭塞的小院中,只有意思一下的围墙,整体还是开放式的。
在正中位置,木架之上放着韩铭好奇已久的棺材。
走上前,他看见了盖板上的窟窿,以及里面的事物。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会答应那个丫头的原因。”太伯公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块木牌,“这是我们韩家祖传的,现在也只有一半,另一半下落不明。”
韩铭心里一震,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
“虎符你总知道吧?这是祖上传下的,一半供奉于祠堂,一半传给当代的族长。二者合一,所有韩氏门人,皆要听调。”太伯公意气风发地说了一句。
“现在应该没用了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人都换了几茬了。”韩铭伸手将木牌拿了过来,仔细观看。
木牌的样式很简单,只有一个韩字,没有多余的花纹,可木料一看就好东西。
太伯公轻‘嗤’一声,“我们韩氏义字当先,入我韩家门,学武之前先做人。凡是学有所成之人,至少要在韩家待上十年,这份情岂是说断就断的?”
“这块牌子在外人手中,顶多值个料钱。可如果在你手中,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皇帝都必须答应。现在我把它给你,这就是我们韩家的后手。该怎么用,你自己考虑吧。”
“韩家所有的秘密你已经知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全看你抉择。另外,这是我们祖传的功夫,你起步太晚,到不了精深之处,可多活个十来年还是可以的。”
又收了两件不简单的东西,韩铭被赶了出去,找到门口的秦忆茹,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们走远后,几兄弟一齐进来,“大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玩得不错。”
太伯公没注意他们的阴阳怪气,坦然说道:“我说得有哪件不对?除了天火军,什么都说了。可天火军是整个韩家的后路,就算他在大盛混不下去,还能带着族人去塞外。”
七太叔公摸着自己胡子,正色道:“这倒是对的。有紧迫感,小五才不会肆无忌惮,这点是要瞒着。可那块牌子真正的作用,大兄为何不说?”
“说什么说,说了就能找到另一半吗?再说,暗鸦都消失三十多年了,有继承令又能怎样?他又没练暗鸦首领单传的内家心法,谁会服他。他一旦知道了,这不等于空抱希望?”太伯公有点生气。
太憋屈了,祖传的物件还是丫头送来的,丢人啊。好在继承令回来了一半,不然等他们死了,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我就说那个丫头有眼光,光凭这个,小五就该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放下心中大事,太伯公轻快了不少。
七太叔公此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问道:“大兄,你知不知道,和我们定亲的到底是哪家啊?这才传完信,小五就要做驸马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说到这个,太伯公又不高兴了,“我就知道对方姓赢,是个古老的世家,还有一个信物,具体是哪家得问我爹去。他整天防贼似的防我,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担心这个干什么,那小子不是能吗?让他自己去解决,大不了公主养他,他再用养猪的钱娶一个?”
“大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亏得人公主还给你又送令牌又送钱的。”
“就是,一百两呢。”
太伯公见势不妙想起来,却被人团团围住,还有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