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大臣的家事就算是今上也不好横加干涉,何况如今相府这架势是一跃成了秦珏的岳家。
秦珏低头看向余窈,“你怎么说?”
余窈这会儿有了底气,正想说两句争取早点儿带夫人离开相府,可却突生变故——夫人醒了。
夫人莲步轻移,稍显丰腴的体态透着一股雍容的贵气,“你们说得这般热闹,这是怎么了?”
她脸上含笑,但脸色依旧是苍白中透着青——毒虽然解了,可对人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
黄妈妈在一旁搀着她,受了二姑娘几记眼刀也只能苦笑。夫人刚一清醒就问了她现状,她哪敢隐瞒,一五一十,连带着夫人是被相爷下毒的推测都一并说了,可还是没能拦住夫人自己要出来。
相爷此时的表情格外生动生动,因为余窈离得近,能清楚看见相爷脸上抖动的肌肉群,这是人受到极度惊吓后才有的反应。
来宣旨的公公人还没走,本听说丞相夫人病的都起不来接旨,可如今一看,人这不是好好的?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家小娘子入了今上的眼,已经指给大殿下做正妃了!”
夫人脸色微变,却很好的掩饰住,露出笑容,“是可喜,这喜气一来,把我的病都冲跑了。”
宣旨的公公挂着笑,这可真会说话,这消息带回去给今上,也是极好的,这么想着便寒暄了两句,匆匆回宫复命。
走前以为大殿下能跟着一起,结果人家正粘着新鲜出炉的未婚妻呢。
公公知情趣,也没再开口询问。
等公公一走,花厅里就像空无一人般寂寥,要不是秦珏还在,估计相府里好多人都得绷不住情绪。
首当其冲的就是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的相爷本人,其次就是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热闹毫无存在感的李婉。
“都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去干活!”管家有眼色,把杂七杂八的人都打发走了。
相爷铁青着脸,指着管家“你也滚!”
可怜管家一把老骨头,还得弯腰弓背的谄笑着退下。
看着向相爷款款而去的‘未来岳母’,秦珏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
李婉早在管家撵人的时候悄悄的溜了,不过没溜远,想着过一会儿再回来听墙角,却被后头出来的管家逮个正着。
管家知道这位以后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一家姐妹俩,一个配给大殿下,一个配给二殿下,开天辟地也没见过哪家有这等造化。
对她想听墙角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李婉心说这老滑头还挺会看眼色,往窗边又靠了靠。
里头人说话声音听的不真切,叫她心急如焚,余窈一回来她便盯上了,可奈何这人扎进夫人的院子就没再出来。
花厅里的气氛说是剑拔弩张也毫不为过,夫人一锤定音,要和相爷和离,毫不顾及女儿刚被今上赐婚这一茬儿。
相爷有些不甘愿,他需要的是个已亡的前妻,和离算是怎么回事?
夫人看出他的不甘愿,也不管秦珏在场,直接挑破,“我这病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明白怎么回事,李承秋你自己还不明白?非要老娘跟你扯个清清楚楚才好?”
相爷脸色难看,一个快死的夫人他是不怕的,但是活蹦乱跳能叉腰骂人的李黄氏,他还能不顾脸面的和一个泼妇撕扯?
“和离想都别想,休妻可以!”想了想,他还是选了个对目前局面最有利的方案,反正也只是为了李黄氏那笔丰厚的嫁妆。
夫人意动,相府这烂糟的泥潭,她能挣出去也好,反正她人老珠黄年纪一把,又不会改嫁,还在乎什么名声不成?
天启有律法,和离之妇可以从夫家搬回嫁妆,而休弃之妇则不然。
余窈作为局外人看得分明,夫人也不会不懂。
果然就听夫人道,“休妻就休妻,但我自己的嫁妆我要带走,这些年府里吃我的用我的,我权当喂了狗!”
相爷冷哼一声,“想都别想!下堂妇还想要嫁妆,天启的律例可不是摆着看的!”
夫人似乎也料定了他不肯撒口,“好啊,那我们就去御前评评理好了。”
“你!”泼妇!
这种事闹到御前,先不说旁的,治家不严就是个问题。
可叫他放弃眼前的一大块肥肉,他又不舍,他眼神瞟到秦珏身上,突然笑了,转向夫人问道,“嫁妆和安平侯府,你要哪个?”
夫人心里一咯噔,脸上唯一剩下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净,踉跄了两步,幸亏有黄妈妈扶着。
余窈知道相爷这是拿侯府的把柄来说事了,好像这个把柄也是看了秦珏一眼才想起来的。
余窈若有所思的盯着秦珏的脸,秦珏弯起嘴角,抬起手揉了揉余窈的脑袋,那动作就像在给狗子顺毛。
余窈满头黑线的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儿,决定诈一诈相爷,她走到夫人身边,用轻柔却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听见的音量说道,“母亲,外家可是有什么把柄捏在父亲手里?如是小事,和今上好生请罪,今上必会容情,如果是大事,岂不带累父亲一起担了个欺君之罪?”
相爷和夫人身体都是一僵,两个人此时倒是出乎意料的想法一致,这个孩子怎么就不能闭嘴,欺君的帽子是能随便扣的吗?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大殿下还在这儿,你是打算害死我们一家吗?”说这话的不是相爷,而是夫人。
夫人的不悦与冷淡余窈看在眼里,她悄悄退开两步,终究不是真正生养自己的母亲,何必呢。
相爷和夫人各怀心思,余窈却没了呆下去的兴致,她走向秦珏,路过相爷时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持利刃者,伤人亦自伤。”
占了原主的皮囊,就该担起她的责任,但责任和真心又是两码事,仁至义尽便罢了。
秦珏已经站了很久,体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余窈发现这一点,快走两步,让秦珏把重心压向自己。
“你的轮椅呢?”
秦珏像是没骨头似的压下来,“在外面,常轩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