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房间里有点昏暗，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室外的酷暑，只有极细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竭力照进来，银尘在微弱的光柱下飞舞。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密密的睫毛不断地颤抖着，可能是感冒带来的呼吸不畅，女孩的小嘴微张如呵气般呼吸，发出轻酣。
明明盖的是薄被，南郁却觉得喘不过气，楼下偶尔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声响也吵得她睡不着。
楼下厨房，男人一手拿着菜谱，一手握着勺子不停地在锅里搅拌着：“……煮制浓稠？怎么样才叫浓稠？”
南秋山盯着锅里咕咚咕咚显现出红褐色泽的白粥，皱眉：
“这也没有很浓稠啊……再煮煮？”
南郁刚下楼就闻到了糊味。
男人还穿着早上的那套睡衣，魁梧的身体此时正围着小巧的围裙，样子很是滑稽。
南秋山看着菜谱的眼神像在看一份地产合同，注意力高度集中，连南郁到了自己身边都没有发觉。
锅里的粥已经开始朝暗红色发展了，锅底肯定已经糊的不成样子。
南郁叹了口气：“你在干什么？”
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虎躯一震，勺子一下子掉到粥锅里，溅起的汤水很快在他的手背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南秋山疼得直皱眉，但还是担心的看着南郁：“你怎么下来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她看着南秋山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重物狠狠锤了一下，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发烧之后的舌头苦涩涩的。
男人见女孩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便也低下头，刚刚被溅到的地方有些发肿，看上去倒不是很可怕，一旦回过神来就是火辣辣的疼。
“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南秋山满不在乎的说着还准备用另一只手去捂。
南郁立马阻止了他这个危险的动作，毕竟是练过格斗的，力气也比普通的女孩子大一些，她面无表情地掐住那只烫伤的手腕就往水龙头下面送。
冰凉的水不断冲刷着红肿的表皮，疼痛顿时得到了缓解。
南秋山能看到女孩微怒的脸色，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南南，对不起啊，爸爸连煮个粥都做不好……”
南郁不看他：“这些事沈姨来做就好了。”
等说了这句话南郁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沈姨就已经辞职回老家了，说是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要回去照顾。
男人的手已经没有那么肿，但还是很红。
南郁：“沐婉莹呢？她也不在吗？”
南秋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让她出去买菜了，她在这边老是干扰我……”
男人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南郁的训斥。
“继续冲，”女孩松开了手：“直到不红了为止。”
南秋山频频点头：“好！”
厨房工作台上可谓是一片狼藉，锅里的粥还在冒着泡，菜板上杂七杂八的蔬菜切的到处都是，全被男人糟蹋了。
南郁无奈的摇摇头。
怪不得沐婉莹被支出去买菜了。
她先把灶台上的火关掉，粥已经被煮的不成样子。
南秋山好像也意识到那些不能喝了：“南南你别管，爸爸过会儿清理掉。”
南郁看着锅里散发着糊味的粥，感觉也没有很糟糕。
她默默盛了一碗。
她的动作把南秋山惊住了，上来就要抢碗，却被南郁一个眼神唬住：“手！”
男人赶紧把手继续放到水流下面：“那个不好吃的，等你婉莹阿姨回来让她给你重做一份。”
南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抿了一口粥。
味道比自己的舌头还要苦。
南秋山见她已经喝了下去，眼中的期待遮也遮不住：“怎么样？”
“难喝死了。”南郁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勉勉强强吧。”
男人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红了，他随意地用袖口擦了擦，但声音还是哽咽：“好，爸爸下次一定好好改进！”
沐婉莹进门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孩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东西，而南秋山瞅着南郁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拎着方便袋的手紧了又松，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笑起来：“南南起来啦？”
南郁礼貌性朝她点了点头。
沐婉莹看到碗里的不明物，对着南秋山皱眉焦急道：“南南刚退烧，你怎么就给她吃这个啊？”
说着就要收碗，但南郁捏碗的力道惊人，沐婉莹硬是没拿得过来：“这个粥都焦了，阿姨给你重做一份。”
“不用了，”南郁把粥一口喝完：“我已经饱了。”
南秋山一听这话笑意更浓：“那你上楼好好休息？”
南郁：“我打算下午去学校。”
毕竟她和沐辞还有一个赌约，得好好计划一下。
沐婉莹找准机会开口：“那阿姨送你去学校？”
南秋山的手早就不红了，他兴冲冲地关掉水龙头看向女儿，语气有点讨好：“我送你吧……爸爸的手已经不红了！”
南郁看了眼，确实不红了，她抬脚上楼：“随你。”
沐婉莹感觉事情的发展自己越来越难掌控了，她自乱阵脚，对南秋山道：“还是我去送吧，你也没去过南南的学校……”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面上一凛：“虽然你那天能在司家帮我说话我很感激，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结婚的理由，我现在好不容易能和南南亲近，你反而顾虑上了。”
沐婉莹僵硬地笑着：“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怕您跟之前一样和南南吵起来。”
南秋山挥手脱掉围裙：“我今天又没喝酒！”
他把脱下的围裙递给她：“在南南面前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你说话注意点。”
“……好。”
她从来只是南秋山为了南郁营造幸福家庭氛围的工具，从一开始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
南秋山：“你今天也没别的事了吧？”
沐婉莹摇头。
“那就好，”像是心头大事得到了解决：“你把厨房都收拾一下吧。”
女人看着灶台，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知道了。”
这个点外面正是艳阳高照，高温炙烤着马路，人坐在车上，能看见远处地面因冷热交错产生的水光。
南秋山怕南郁吹空调风会不舒服，所以只是打开车窗通风，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是出了汗。
后视镜里的女孩已经开始点起了脑袋，一坐车就困的毛病又犯了。
南秋山情不自禁地笑道：“你跟你妈妈……”
男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意敛去，他看了眼后视镜，止住话头，不再继续。
南郁睁开眼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妈妈怎么了？”
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攥紧：“也没什么好说的……”
“您好像很少在我面前提她。”南郁看着男人的后背，那里已经被汗水濡湿，留下了深色的印子。
整个司家，和南郁提过司敏年的只有外婆和她的大舅舅司邵忠，从小到大其他人都对这个话题极其敏感，好像守护着一盏易碎的琉璃，连本应该对司敏年最熟悉的南秋山也避之不谈。
南郁停顿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回应，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女孩的眼睛重新闭上：“不想说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