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月明歌吹在昭阳（16）
“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
弯翡垂眸禀告，注意到上位的视线也未抬头。
小皇帝见她理都不理自己，挂着笑容的脸顿时僵住，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像赌气似的将头撇向另一边，也不再看她。
寒笙将二人的互动收在眼底，微微勾唇：“那走吧。”
“阿姐，多回来看看我啊！”寒笃在宫门口挥手，仿佛就像是泪别再也不见的亲人。
一队豪华的马车从皇宫驶向了距离其只有一条街的公主府。
宋皎在车里捧着一本书，和煦地说：“殿下，我们的大婚定在冬猎的前一个月——十一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寒笙坐在他身边，温和回应：“好。”
她扫了一眼宋皎读的那本杂记，名字叫——《仙缘奇录》，不禁好奇问：“你何时喜欢读这类书籍了？”
宋皎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抖，将书合上放到车厢夹层里，坦然回答：“偶然见到，觉得有趣就拿来看了看。”
二人聊了一些闲话，很快便到了金碧辉煌的府门，寒笙无语地看着格外宽大的匾额，心想这应该是寒笃能做出来的事情。
连宋皎这般博闻强记的人一瞬间也没想起合适又委婉的词语来形容这块过于奢华的牌匾。
“弯翡，让人把它收起来送回宫里，换上一块最普通的牌匾就行了。”
寒笙一副辣眼睛的样子，连忙挥挥手，拉着宋皎走进府内。
弯翡还来不及问合不合规矩的时候，自家主子就没了身影。
宋皎反牵起她的手，指着一片紫色花海问道：“殿下，我在你的后花园栽了一棵紫藤花树，可要去看看？”
寒笙点点头，随口问道：“怎么想起栽这个了？”
宋皎滞了一下，不经意瞥过她的脖颈，故作平静地回答：“我见殿下日夜戴着的项链里似乎是紫藤花图案，所以还以为殿下会很喜欢此花。”
他搓了搓手指，试探地问道：“这是谁送给殿下的？感觉很贵重的样子。”
寒笙抚摸自然垂下的项链，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温暖的笑意：“是啊，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她故意看了一眼宋皎，默默在心里说——只是他现在不记得而已。
宋皎尽力保持和善温柔的神情，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拳头紧紧攥在一起，手心沁出几丝血印。
寒笙担心他误会，自己吃自己的醋，连忙解释道：“但是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其实无论是哪个世界，只要有这人在的地方，其他人在寒笙这里都要退而其次。
男人闻言，停住步伐，脑海里自然回忆起那日的场景，两人一兽仿佛才是一家人。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最重要的。
那在他们的世界里呢？
在没有宋皎存在的世界里，他们是一对佳偶吗？
那个人临走时故意没抹去自己的记忆估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让他永远都在意那个男人的存在，形同一根刺拔不掉。
这几个近乎钻牛角尖的问题一直在他心里如阴影般挥之不去。
宋皎将女子搂在怀里，声音哽咽：“殿下，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寒笙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悲哀，但依旧再次承诺：“我不会离开你，决不。”
宋皎像孩子一样继续追问：“即使是皇上下旨也不会吗？”
“不会！”
“那如果是神灵逼迫你呢？”
“不会，没有人可以逼我。”
宋皎的声音软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渐不可闻，寒笙没听清他最后说的话，疑问：“什么？”
宋皎微笑：“没什么，殿下我送你回房。”
“诶？不去看花了？”
男人瞥了一眼后花园，摇摇头：“不去了。紫藤花季不在秋日，此时花几乎都凋零了，明日我就去把它移除。”
寒笙回头看了一眼繁茂浓郁的花海，十分迷惑。
——难道这不是开得正好吗？
第二天寒笙再想去看的时候，紫藤树已经换成了一树金桂，黄澄澄的花蕊缀满枝桠，地上仿佛被铺上了几层金箔，簇簇紧挨着仿佛肉乎乎的脸庞挤在一起争可爱。
相思塞了满嘴的桂花，甜腻的香气让它想起了蜂蜜搅着金桂做的桂花糕，热腾腾香喷喷。
“我想吃桂花糕了。”
相思跑到寒笙身边坐下，希冀地看着满树的花瓣，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无法让人直视。
寒笙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没做过膳食羹汤，指不定做出来的是什么黑暗料理，光是想想就可怕。
“做完送给宋皎不是也可以吗？”
它提议道，然后默默在心里说：“我不介意分他两块。”
寒笙见它想吃桂花糕居然把宋皎都搬了出来作为借口，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来到厨房。
宋皎从郊外的寺庙回来时，走到寒笙的院子发现没人，便问守在一旁的侍女：“殿下去哪了？”
侍女回：“似乎是在小厨房。”
宋皎点点头，把拿回的几本佛经放入书房，改道去往厨房，边走边想——殿下是要做什么糕点膳食吗？
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寒笙捧着一个木盆犯愁。
虽然厨娘已经告诉她做法，但具体比例还是要自己拿捏，比如蜂蜜和水和面粉混合在一起到底是胶装还是糊状，比如适量和少许又是多少？
她低头看着这一盆黄色流体，也知道自己第四次失败的原因是水多了。
寒笙叹了口气，认命地再加了一些面粉，心里懊恼，也不知道今晚来不来得及让宋皎吃上桂花糕了。
她正恼时，倏然听到门口传来愉悦轻快的笑声。
抬头一看，是宋皎倚在门框，穿着灰色长袍，长发用一根木簪固定，这一身出尘不染的素装，衬得他格外像超然世外的道人。
宋皎缓缓走到她身边，两指捏起寒笙的下颌，盯着她的脸颊看了许久。
寒笙迷茫：“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男人鲜少调皮地勾起唇角，突然凑到了她的侧脸，伸出舌头舔舐几下。
寒笙感觉到温热柔软的触感传递到了全身每个角落，红色的浮云瞬间充斥了整个大脑，她呆滞在宋皎的怀里，一时无法言语。
“是啊，还很甜。”
他满足地蹭了蹭寒笙的耳朵，细长的耳坠也随之晃动，如活泼的小精灵跳跃在心尖。
寒笙呆呆地回答：“啊……可、可能是蜂蜜吧，方才搅拌的时候不小心溅上去的。”
宋皎也卷起宽大的袖子，接过食材看了两眼，就得出了结论：“是想做桂花糕吗？”
“嗯……是，但是现在也没做好……”
寒笙羞赧地低下头，戳着不成器的蜂蜜糊。
“不急，我来帮殿下。”
耳边传来男子清冷的浅笑，总有一种令人稳重的放心。
女子巧笑提议：“我给你打下手。”
“好。”
厨房传来时不时的交谈，钻进了香甜桂花的梦里。
“这个放多少？”
“一匙就好。”
“殿下，我帮你揉。”
“那我去洗桂花。”
“好……”
花园的猫伸了个懒腰，软软地躺在桂花海里睡觉。
它梦见了用黄花做的衣裳，躺着宽厚叶子的床，还有蒸气腾腾的桂花糕，塞得嘴都咽不下了的花香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