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安就在这一正一反的比较中,心不在焉地调制了一味香。
她用了一点何佳人这里的腐面花,那腐面花保存完好,香味没有泄出去,堪称上品。
腐面花有一种甜腻到腐败的香气,有些烂掉的水果味道,又有些将几种花同时捣碎了,拧出汁水的味道。这样诡异而奇特的香气是不能单独使用的,但是与一些沉闷而散发着药材气息的香料混合,就能产生非常美妙的效果。
因此,腐面花一直是大家都愿意花大价钱去购买的香料。
也是谢恒安当初非要用腐面花不可的原因。
香制好了之后,还要放在特制的小炉子上烘烤,小炉子造价不菲,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但何佳人有整整一套,还个个都是精工细作出来的。
香差不多成了,谢恒安也觉得小腹一紧。
她方才觉得与赵仙仙说话太尴尬,茶水喝得有些多了,这会儿有些内急。
何佳人准备的充分至极,谢恒安只是露了个脸色与动作,旁边马上就有丫鬟带着她去一旁了。
因为怕影响制香的雅兴,这花厅和院子离净房都有些远,丫鬟给谢恒安撑着伞,二人一步步来到了湖畔的净房里。
“谢小姐,婢子服侍您。”这丫鬟收了伞,恭恭敬敬说道。
谢恒安不喜洗澡和如厕时有旁人在身边,便摇摇头:“你自去忙就是,不必管我。”
那丫鬟还欲再说什么,谢恒安摆摆手:“这是我的习惯,绝非为了客气,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我出来了自己也认得路,不用费事。”
的确,想到自己如厕时还有旁的人在旁边候着,谢恒安就有些解不出来手。
这丫鬟无法,只能嘱咐几句净房里绢布、清水在何处,又重新指了一道路给谢恒安瞧。
谢恒安也一一应了,又道了几声“放心”这才进净房去。
何家净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无不雅的气味,谢恒安解过手,却隐隐听到在附近有女子哭声。
那哭声断断续续,谢恒安只道是何府有丫鬟犯了事,正在挨骂挨罚,便也不以为意,但那哭声声声入耳,她不由也听了几句进去。
与一般丫鬟哭诉自己冤枉不同,那哭声一句一句,都是在说两个字——
救命。
救命?谢恒安眉头一紧。
虽然大昭国有规定,丫鬟奴婢们侍奉主家,就算是主家的财产,但这财产特殊,可以发卖、交换,却不能随意杀掉处置。何况何家家大业大,丫鬟跟地产一样,都是几辈子的老人,怎么可能在净房附近随意打杀?
谢恒安在净房擦着手,犹豫了片刻。
若是告诉何佳人,未免显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管到了何府头上来;若是不说……听那丫鬟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
谢恒安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可是连一句救命都没有说出口。
就这么想着,谢恒安有些鬼使神差地,就朝着那哭声循过去了。
净房后栽着一片茂盛的花草,何家对这片地方没有作太大的修剪,草长处足有一人高,谢恒安视野被遮挡,但依旧是闻到了掺杂在草木气息中的血腥味。
能被人闻到的血腥味……应当是出了许多血才是……
谢恒安暗暗在心头盘算,沙沙地踩着草,准备踏过去瞧个究竟。
“何人在此!”
草地里倏忽冒出一个头来,非常警惕地四下左右望着。
这个冒出来的头整个被黑纱包裹,只留出两只眼睛,十分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那眼睛距离谢恒安如此近,以至于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此人就是上辈子自己死之前,唯一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个杀害自己的……女刺客。
是她,一定是她!就是她!
谢恒安看向那双眼睛,一颗心在胸腔里飞速跳动,甚至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这女刺客此时的声音还是清亮不沙哑的,身形也未能长成,却已经能看出是个手长脚长的的练家子,想到前世那个鬼魅一般的黑影,谢恒安慢慢伏下了身。
就算现在这女刺客武功还没有那么高强,但对付自己一个用武功来强身健体的女子也是绰绰有余,那呼喊救命之人应当也是被这女刺客所害……
谢恒安深深喘了一口气,阳光太过刺眼,她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金灿灿、白生生的。
若是让她发现,自己就要两世都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了!
谢恒安在心里狠狠地想道。
她努力克制住无比激动的情绪,也顾不得会弄脏衣裳,轻轻蹲坐在了地上。
这女刺客伤了人,她不可能在此处逗留太久,若是这受伤的女子暴露,她决计没有什么好下场!
谢恒安此刻在赌,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
那女刺客眼里透出一丝慌乱,循着方才谢恒安发出的声音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谢恒安蹲在地上,前面虽然有花草遮盖住她的身形,但那女刺客过来也只是一时三刻之间的事,一瞬间,她脑中千回百转,似乎有无限想法、又有无限遗憾。
若是……若是她真的发现自己了,那就拼命叫喊!
谢恒安想。
但那刺客会不会一击毙命,让自己连叫喊的余地也无?
她忽然又有些懊恼,既是要重生,为何不重生在更早些的时候,让自己跟着外祖父修习武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会一身连花拳绣腿也算不上的功夫……
“救……救救我……”
那边的另一个女子仿佛在向前爬动着,身下的草被摩挲地沙沙作响。
谢恒安不敢动弹,只能蹲在原地,任凭沁出的汗水打湿身上层层衣衫。
“唉……”那女刺客犹豫片刻,又跺了跺脚,朝着另一头走了过去。
谢恒安聚精会神地听着脚步声,不敢有半分松懈。
“姐姐,姐姐,我在。”女刺客也伏下身,仿佛在扶着那女子的身体,听她说话。
“我不成了……不成了……”那声音沙哑如同拉锯,让人觉得似乎有一把小刀挫着耳朵一般难受。
“姐姐……”女刺客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我带你回去求师父,他一定肯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