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始祖遗命（上）
十二月，大寒，天空中飘落着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染成了白色。看上去，是那么的洁白无瑕，美轮美奂。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终将慢慢的消逝，最后化为虚无，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一般。
李宅内，李彦与颜云正在计算着家中一年下来的收入。作为五原最大的豪右，李彦夫妻自然不需要亲自下地干活、上山打猎了。
他们要做的，无非就是关心一下麾下徒附、奴婢的生活，了解一下耕地、牧场的情况，然后……等到每年年关之际，收收租，统计一下一年的收入罢了。
一旁，李义好奇的看着他们，倒不是好奇自家到底有多少钱，而是好奇李彦夫妻手中用来计算的工具。
那是一根根细小的木棍，有点像后世的牙签。李彦、颜云他们每每需要计算时，只需要增减或者改动这些木棍的数量和位置，就可以很快的计算出结果来。
这种奇特的计算工具让李义很是好奇，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时代的数学应该并不咋滴才是。但有些计算，就算是李义也得在脑中转一会。可李彦夫妻在这些木棍的帮助下，却可以迅速的算出来。
“看这东西的计算速度，似乎也不比算盘慢多少。而且……貌似连乘除都可以计算？”李义思忖着。
“怎么了阿义？想学算术吗？”察觉到李义的异状，颜云轻笑着问道。
“想。”李义闻言连忙点着头。
“阿义啊，汝把论语看完了吗？会背诵了？难道在论语之中，汝没有读过欲速则不达这句话吗？”听到李义之言，一旁的李彦顿时板起了面孔教训道。
不知为何，从李彦的眼神和语气中，李义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激动的意思。不过，李义自然不知这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成熟稳重，让李彦失去了彰显父威的机会。
“孩儿已经将论语和孝经学完了。”李义恭敬的说道。
“学完了？这么快？”李彦闻言，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颜云，显然是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这两日，我正琢磨怎么教阿义五经呢。毕竟这些经典，我自己也不是太明白。”颜云点了点头，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笑意。不过说到最后，却带着一丝深意。
听出了颜云的话外之音，李彦虽然同样笑着，但神色之间却多了一丝挣扎和纠结之色。似乎李义这般的学习速度，并没有真的让他觉得很开心。
见状，颜云暗自摇了摇头，随后转头对着李义柔声笑道。“来~阿义，我来教汝算术之法。”
“多谢母君。”
“此物名为算筹，是用来进行算术的工具……”颜云缓缓讲解着。她的语调很慢，讲得十分细心，似乎在担心李义无法明白。
而一旁，李彦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在看到李义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学会了算筹的使用方法以及简单的加减法时，李彦心中变得更加复杂和挣扎了。
入夜，明月高挂。李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难以入眠。
“君子可还在纠结阿义之事？”一旁的颜云侧着身子看着李彦问道，于李彦成亲这么久，她自然不会不知道李彦的想法。
“是啊……阿义的天资这般高，一旦得到名师指点，未来必定不可限量！可先祖的遗命……”李彦叹息着说道，语气之中满满的无奈。
对于李义，李彦曾经充满了期待，不然也不会给他起这么一个高大尚的名。可如今，当李义展现出远远超过他所期待的天资时，李彦的心中又难免矛盾起来。而之所以会如此，自然还是因为……
“先祖的遗命固然不能违背，不过日后之事又有谁知道呢？难道君子还能让阿义不继续读书吗？况且先祖之所以留下高深的兵法和武技，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李氏成为这五原最大的豪右？”颜云直视着李彦的眼睛沉声说道。
说到最后，她话锋一转再次说道，“郭府君常言，方今朝堂之上，先有外戚梁冀专权，后有宦官单超等人祸乱朝纲，正是用人之际。在这种情况下，阿义出世，难道不能表明一些事情吗？而且阿义为何是生在李氏，而不是其他的人家呢？我觉得，这很有可能也是先祖的意思……”
闻言，李彦沉默了。为人父母，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况且李义这等的天资才情，如果真的屈于五原之地做一豪右，他会甘心吗？李彦不知道。但李彦却知道，昔日他自己在得知先祖遗命后，心中可是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因为先祖的遗命，他不得不放弃成为将军为国效力的梦想。在颓废了一段时间后，选择游历四方并最终闯出了“三绝”的名号。只是，如果真的能够出仕，他会在乎这个只局限于山野之间的虚名吗？而如今，虽然李义尚未习武，但单单文才的天资，就已经远胜自己。
“不然君子直接将先祖的遗命告诉阿义吧，说不定阿义只是单纯的喜欢学习这些学问呢？就算不是，也比日后再告诉他，要来得更加容易接受一些。”颜云看到李彦沉默的模样，环住他的身体柔声说道。
“这……我再想想吧……”好半响后，李彦这才幽幽的说道。
接下来的数日，李彦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郭鸿等人问他，他却只是吞吞吐吐不愿明说。这副模样，自然不可能瞒得过李义。虽然他并没有什么七巧玲珑心，但整日生活在一起，他如何看不出李彦有心事？
“父君为何终日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李义恭声问道。
“为父……”李彦嘴唇微动，看着李义那灵动的眼神，想要隐瞒，却又不知道怎么敷衍。好半响，李彦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李义沉声说道，“阿义，虽然今年汝只有两岁，但心智却远胜八九岁的孩童。所以，为父也不想瞒汝。”
说到这里，李彦顿了顿，神色变换了两下后，最后语气严肃的说道，“昔日我九原李氏的始祖曾经留下遗命，李氏子弟世代不得为汉家朝廷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