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简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出了屋门。紫藤掩住满脸的得色,忙移步跟上。
外头院子里,吴岫云的军体拳已经练到最后一段。李铭简的出现丝毫没有打断她的节奏。廊下正在看热闹的丫鬟婆子见了三爷,忙缩着脖子遁了。
李铭简双眉拧成了麻花。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
看看她,头发也不盘,却胡乱扎着一个道士髻。上身只着一件纯白对襟灯笼袖短衫。下身连裙子都没系,只空荡荡一条白色灯笼裤。脚上却是一双秋香色瑞莲缀珠凤头鞋。(呃,桃儿牌练功鞋正在赶工,姑且先穿着贵妇牌绣花鞋了。)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打扮成何体统!
吴岫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专心练完最后几个招式。但见她右脚蹬腿再收回,旋即转身冲拳。最后左脚虚移,收拳立正。虽身娇体弱、力有不逮,却也做得有板有眼,自成章法。
哼,脚步虚浮,气息凌乱,不过些花架子罢了。真要遇着强人,一块砖头便打发了。李铭简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可叹这副身子实在孱弱,这一套拳打完,吴岫云几乎力竭。发顶的汗水流到脖颈里黏黏糊糊,实在难受。吴岫云气喘吁吁,抬起手臂胡乱在脸上抹了一回,便唤人去抬水。
李铭简看得直摇头,没想到这个女人长得如此瘦弱,却这般粗鲁。
许是身上有汗的原因,吴岫云身上这套轻/薄的练功服黏在了身上。行动间,将她纤弱的身形勾勒出大概。
李铭简俊脸一黑,扔下一句“不知羞耻!”,便一甩袖子进了东次间小书房。
吴岫云嘴一撇,大青虫!气死你!(李铭简:喂,本公子明明穿的是月白衣裳,你什么审美?)
过了没多久,吴岫云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水蓝地芙蓉团花袄裙从内室走了出来。“饿死了,桃儿快些去取饭吧。”
李铭简的视线从手中的书卷移开,抬头望了一眼。但见她衣着素雅,刚出浴的的小脸鲜妍红润。领口露出的肌肤更是莹白如玉。半干的头发松松绾了个鬏。鬓角两缕青丝垂在胸前,衬得眼前这人慵懒却不失俏皮。李铭简不由得怔住了。
美人堆里长大的李铭简,不得不承认被她惊艳了。往日里,他虽然有众多美婢环绕,但尊卑有别,没人敢这般轻佻惰慢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她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带起一阵清甜微凉的香风。乍如一袭轻软的宫纱,从他脸上拂过。那一双黑琉璃般的美目,不经意的一眼,便好似漫天的星斗扑面而来。虽惊鸿一瞥,也能让人沉沦。
李铭简急忙敛了心神,暗道邪门。上一世她可没有这样风流体态,更没有这么亮的一双眼睛。
眼前的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她吗?
这时,墨菊早已领着一众丫鬟进来听差。听到三奶奶的吩咐,忙笑着上前回道:“哪里用得着桃儿妹妹亲自去提饭。奴婢已经让黄葵蓝堇她们去取了。”
果然,不多时,早膳便摆上了桌。李铭简和吴岫云相对而坐,不发一言地享用起精致丰盛的早饭。
吴岫云着急要出门,三两下便喝完了碗里的血糯红豆粥,又吃了两个虾肉包子,便放下了。
接着又旁若无人地回头问了一句:“东西都带了吗?”
桃儿一屈膝,回道:“都带着呢!”
“那就出发吧!”
李铭简:“……”什么和什么就出发,当我不存在呢?不由得出声质问道:“你要去哪里?”
吴岫云眉梢一扬,回身笑道:“办些私事,不劳您过问。”
李铭简冷笑出声:“私事?有何私事?我是你的夫君,怎生问不得?”
吴岫云不欲与他纠缠,耐着性子说道:“我名下有两处陪嫁产业,现下经营不善,想着要出面整治一番。该说的都说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那些小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你一个女人家,莫要抛头露面。”李铭简多经一世,深知世情险恶,万事须得小心谨慎。
这个女人对人不肯谦和退让,遇事又不懂权宜变通,若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岂不是给他添乱。说不得今日要专断一回,绝不能由着她胡闹。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我签的是婚书,可不是卖/身契。”吴岫云嗤笑一声,微抬着下巴,嘴角轻勾。倨傲凛然的模样一如前世。
李铭简怔了怔,正待再出言阻止,吴岫云却抬脚走了。临出门时,还回过头笑眯眯地说道:“你那根头绳不错,绿油油的,挺好看。”
李铭简眼睁睁地看着她神气十足地离开,咬着牙沉声喝道:“来人,给我更衣。”都什么眼神,这是雨过天青色!什么就绿油油的?虽然不知道她语出何意,但想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等上了马车,吴岫云便让车夫直往东城去。
人都说洛阳东富西贵。吴岫云准备将新店的市场定位,确定在中高档。走时尚、精品、轻奢路线。主卖胭脂水粉和熏香。所以决定,先去商贾如云、繁华殷富的东城看看。
正好王太医也住在东城,便顺路领着徐叔上门求医。王太医听门童传话,说是李家三奶奶拜访,忙亲自迎了出去。
王太医一家,挤在敬业坊薪柴巷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因他官阶低微,俸禄有限,家里只得童子应门,老妪捣衣,诸多杂事仍需糟糠亲为。虽然看上去生活不算富裕,但胜在父母在堂,稚子绕膝,一家人丰衣足食,也算怡然自乐。
吴岫云喜欢这里的烟火气。过日子就该像这样,一座院子一家人,锅碗瓢盆三餐四季。
自打进了这个院门,吴岫云心也顺了,气也平了,眼光都柔和了许多。这些都是她上一世一直都想拥有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却很珍贵。
愿此生,她可以如愿。
王太医见她入神,以为是她没见过平常人家的生活,才会感到新奇。不由讪讪地说道:“三奶奶贵人踏贱地,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这里局促,恐委屈了您。”
吴岫云忙摆手笑道:“这里很好,我喜欢这里!高门大户里,尚不及你这里自在舒坦呢!”
王太医听了,颇为自得。此话不假,他时常在侯门伯府里行走,见过的腌脏事太多了。哪里有自家这般清静安闲。王太医常以读书人自居,自认是个有高世独立之志的君子。心下不禁暗暗自忖道:“这个尚书府的三奶奶倒是不俗,值得一交。”言语间又亲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