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泼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姐,要采哪一种啊?”
另一个娇嫩温婉的声音说道:“就选紫香绒吧!这花又香又红,制出来的口脂既颜色鲜妍,又香气怡人。”
又一个娇憨婉转的声音说道:“小姐,咱们摘一些月月粉做面脂怎么样?奴婢倒瞧着这粉花比小娃娃的脸蛋更娇嫩呢!”
那小姐回道:“不好。你又乱出主意。这月月粉虽瞧着粉嫩,滤出来的花汁,颜色却是既浮且薄。制成面脂抹在脸上,反倒盖了好气色。倒不如这软香红,是极正的胭脂色,香气又好闻,岂不比旁的好。”
那娇憨的小丫鬟嘻嘻一笑道:“还是小姐懂得多。连制胭脂都说得头头是道。奴婢们便是拍马都赶不上小姐的脚后跟。”
小姐笑嗔道:“偏你话多。我便罚你多采一些。正好多制一些送给小姑。”
听到这,吴岫云便知,那位小姐是这府里的大姐儿,翠柏苑大奶奶的独生女李玉莲。
“啊?那奴婢们还要采几篮子啊?”
“嗯~乌鸢负责采紫香绒,要两篓子尽够了。金盏就采两篮子软香红。那边紫荷开得热闹,翠雀就负责采上一篓子,晒干了制成香枕。想来母亲也是喜欢的。”
“啊?要两篓子?那奴婢岂不是要采到天黑去。”那娇憨的小丫鬟委委屈屈地说道。
话刚说完,那头一个说话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该!满园子就听见你说话了。快着些吧!再磨蹭,你连觉都不用睡了。”
这厢里说得热闹,吴岫云亦听得津津有味。想到不久之后,她那间将要开张的香粉铺,吴岫云不由得对她们说的制胭脂的事,产生了兴趣。
想了想,吴岫云便迈步走了过去。
吴岫云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大姐儿李玉莲着一身石榴红百叠襦裙,站在花径里。身旁还站着一个青衣小丫鬟,手里拿着一把西施浣纱团扇,挥赶着周遭的蚊虫。
又有两名小丫鬟,手提着花篮在花丛里穿梭。却不知哪一个是乌鸢,哪一个是金盏。还有一个穿着鹦哥绿比甲的小丫鬟,脚边放着一个娃娃高的竹篓,正手指翻飞地采着花瓣。想来便是那个话多的翠雀。
李玉莲看得好笑,扬声说道:“你急什么?当心扎了手。”
吴岫云刚要出声打招呼,那翠雀却又回头笑道:“放心吧,小姐!奴婢虽手脚快,却快不过眼睛,不会有事的。咦?三奶奶怎么来了?”
李玉莲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来,见果然是新入府的三奶奶,忙蹲身道了个万福。其余的丫鬟也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见礼。
吴岫云突然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尴尬地笑了两声,吴岫云说道:“我刚刚在对面赏菊,听到有人说话,就过来看看。不想惊扰了你们。”
李玉莲眼中虽然有一闪而过的戒备疏离,但很快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柔婉沉静。
她听了吴岫云的话,只微微一笑,说道:“三婶这样说,折煞玉莲了。倒是我们在这里喧哗,扰了三婶清静。原该是玉莲赔不是才对。”说着又福了福身,告了罪。
吴岫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李府这位唯一的嫡出孙小姐。
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新婚那夜。那时,吴岫云疲于应付满屋子的夫人太太,倒未曾仔细看过她。彼时,她在吴岫云眼里,也只是个颇懂事的大小孩。
今日一见,着实惊艳了一回。
虽说她年岁尚小,但已初俱少女的窈窕身姿。且不说她那凝脂般的肌肤,堆鸦似的青丝,便是那对光华流转的眼眸,就能摄走人的魂魄。当她轻启檀口,微翘的上唇便现出一颗圆润鲜妍的唇珠。直教人欲俯身去采撷。
吴岫云忽然觉得,仿佛这满园的鲜花,都成了李玉莲的陪衬。和她站在一处,自己倒成了灶房里的烧火丫头。
好容易拉回了跑偏的心思,吴岫云便没话找话地和李玉莲唠起了闲话。
“大姐儿怎么现在才出来采花。这会子蚊虫最多,一个不防,被它叮两口也够恼人的。”
李玉莲抿唇一笑道:“三婶忘了,自昨日起,我便跟着母亲学习料理家事了。白日里自然没得空。”
吴岫云一拍额头,笑道:“你瞧我这记性。”
李玉莲掩唇一笑,再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周围的气氛,立时陷入令人尴尬的死寂。
吴岫云很是知趣,于是说道:“那你们忙,我再去那边逛逛。”
李玉莲微微蹲身一福,目送她走远。
等她从众人视线里消失,李玉莲身边的翠雀又叽叽喳喳说开了:“小姐,这三奶奶出门,怎么连个丫鬟都不带啊?哪像二奶奶,身边总围着一大帮人。”
李玉莲面生薄怒,斥道:“你又混说什么。叫人听见了,连我都保不住你!”
翠雀忙低头认错,偷眼瞧见小姐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忍不住问道:“小姐,奴婢方才瞧着,三奶奶似乎有话想跟您说。可为什么您好像不太想理她?”
李玉莲横了她一眼,嗔道:“你又知道了?难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她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难道还有谁堵了她的嘴不成?”
已经走出老远的吴岫云,自然没有听到她们的议论。说实话,对于刚才的事,她还是有些郁闷的。本来她还想问问,闺阁里的小姐,是不是都喜欢自制胭脂水粉。又都喜欢什么样的。可她看出来了,李玉莲压根就没有和她交谈的兴趣。
虽说,方才李玉莲对她并没有不恭的地方,但她总是觉得,这位尊贵的孙小姐,好像不太欢迎自己。甚至还隐隐有一丝敌意。
吴岫云平白讨了个没趣,对逛园子,便有些意兴阑珊。抬头望见太阳渐渐西沉,索性慢悠悠地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