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日了,距离古西风七日之限,已近一半。
诸葛青卿坐在叶只圭床边,一脸愁容。
霜儿将仍是昏迷不醒的叶只圭,从床上扶起,垫了个枕头在他颈下,诸葛青卿亲自给他喂服汤药。
“大汗到!”帐外侍卫通报。
诸葛青卿放下药碗,起身行礼。
独孤烈入了帐,扶起她,一同在炭炉旁的圆木桌椅坐下。
“每日喂药换药之事,交与下人做便是。你大病未愈,不宜操劳。”独孤烈看着她日渐清瘦的面容,满是疼惜。
诸葛青卿摇了摇头,道:“能为他做些事,我也能稍许心安,只圭因我而受伤,我恨不能替他受了这些痛苦。”
独孤烈看着床上昏迷的叶只圭,神色间倒有几分羡慕。
“若床上受伤之人是我,你也会这般忧思吗?”
诸葛青卿微微一怔,淡淡答道:“若再遇危险,青卿愿为大汗挡下。也不愿周遭之人,再因我而受伤了。”
那日见她审讯刺客时,冷酷从容,杀伐决断,他便在想,若有一日,她是否也会为了他,隐去往日芊芊柔弱,如凤凰涅槃。
“不必过于担心,索班索超二人是我心腹之人,会保全古西风顺利归来的。”独孤烈宽慰。
诸葛青卿点头。
临行前,她特意去见了古西风。
她知道古西风心内是厌弃摩斯的,一心想回归中原。她怕他是借此机会逃回中原,眼下叶只圭命悬一线,她万万不能允许有任何意外。
当时,古西风见她来,并不诧异,账内只有他们二人,古西风轻叹了口气,也不必说些官腔套话,便与她直说道:“公主世子自中原而来,孤苦伶仃又多遭磨难,我虽日夜想回归故土,但也不忍此时弃你们而去。我一心能为国有用,如今保存皇家血脉平安,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吧。此去燕都,我取了药便回,公主不必担心。”
有了古西风这般承诺,诸葛青卿才稍有安心,让他路途小心,早去早回。
……
正如吴三所说,古西风三人刚刚进入燕都城,便遭遇一众快马骑兵,为首军官一见三人,立即拉缰立马,扬起一阵浓厚黄沙几乎见不了人。
大小索警觉的要去探腰间大刀,古西风却是一副坦然之色,并暗意二人,莫要轻举妄动。
过了半晌,黄尘散去,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下了马,对古西风三人问道:“你们是何人,燕都戒严,不得在外行走,不知道吗?”
古西风打量了这一列马队,驾马的军官二三十,后面步兵还有百余,于是客气答道:“回官爷话,我们是关外来的商旅,做的是药草生意,此来燕都采买,还望官爷通融。”
那副官上下打量古西风一眼,又看向他身后身形魁梧的大索小索二人,一脸怀疑地说道:“关外商旅?你分明就是中原人模样,这两人倒是胡人长相,不过哪有商旅才两三人的?莫不是为了躲避征兵胡乱编造?”
听副官呵斥,大索又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动手,被古西风拦下。
古西风从怀中掏出通关文书递于副官,仍是礼貌温和地说道:“这是我们的通关文书,还请官爷过目。我们做的是药材生意,货量不大,而且此次是急采,所以只带了两位随从同行。”
副官接过文书仔细查看,又看了几人一眼,神色仍是不信。
突然,他看见了文书的印戳,眼色就是一变:“摩斯部落来的?”
闻言,副官身后的一众官兵都警觉起来,纷纷摸上了腰间佩剑,大小索虽不解,见对方戒备,也随即握上了长刀刀柄,双方架势,几乎一触即发。
“官爷这是为何?”古西风不明就里,却也不愿摩斯人与官家动手,陪着笑意,打圆场道:“我们三人确是从摩斯而来,摩斯与万炎互市多年,我们又是正当商人,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说罢,古西风将两锭足银悄悄塞入副官手中。
向来以儒家孤傲正气自诩的古西风,做到如此,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那副官触到古西风递来的银两,却如同碰到了烫手山芋,连忙推开退后一步,拔剑大喝道:“眼下与摩斯大战在即,你们三人恐是摩斯细作!来人!将三人绑上,押送官衙审讯。”
古西风面露惊慌,对副官说道:“官爷,我们确是商人,不知道何处冒犯了官爷,还请官爷饶命。”
说话之间,已有数十官兵将他们围住,拉弓搭箭,只要大小索二人稍有异动,这些弓箭手就能让他们体验一把万箭穿心。
为首的一个军官也跃身下马,打量了一眼古西风,问道:“你是中原人?”
“是,早年与家父到了关外做药材买卖,小本经营已有多年,没想今日……”古西风诚恳解释。
为首的军官和副官相视一眼,眼神交换,副官对古西风说道:“看在都是同族的份儿上,留你一条活路,即刻充军,那俩摩斯人,羁押至官衙审讯!”
大小索还想要反抗,古西风见眼下事态,暗暗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兵马分作两路,一路将大小索捆绑结实,羁押回衙门,一路压着古西风继续在街道行走,他们还要挨家挨户征收适龄男丁。
古西风一路看着官家手段,不禁蹙眉愤怒。
这些官兵参照手中户簿,挨家挨户搜寻适龄男丁,粗暴的破门而入,打着搜寻男丁的名头,肆意抢掠,甚至当着家中小孩儿的面就轻薄民妇,简直与禽兽无异。
远在姑苏皇城中的皇帝,知道他的臣民如此吗?
古西风被捆着双手,跟在骑兵后面,从清晨他一人,到此时已是百余人,都是捆着双手,一个连着一个,由提刀士兵在后看着,催促前行。
行走了大半日,又水米未进,古西风只觉浑身乏力,几乎昏厥。
又是一户农家院前,破烂歪斜的围栏,勉强围出了个院子的形状,空荡的院子,除了一口水井,再无多余一物,屋舍也是极为简陋,不过都门窗紧闭。
副官掏出了户簿,又看了一眼屋舍,与首官交换了眼神,就示意手下士兵进去。
依旧是粗暴的闯入,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围栏,被彻底推到,任凭兵卒践踏。
而后,并不询问屋内是否有人,三五兵卒就粗暴的破门而入。
许是看的多了,古西风不似最初的心悸愤怒,而是麻木心灰,只希望这户能够配合些,早早结束便是了。
不一会,屋内便传出婴童凄厉的哭喊声,和妇人惶恐的求饶。
不一会,两个兵卒将一个怀抱孩子的年轻妇人推搡出来,粗声喝骂:“说,你家男人在哪?!”
古西风朝院内看去,不禁瞳孔渐紧。
只见年轻妇人手中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婴孩,狂哭不止,细瘦的小手里,还攥着一节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