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分明是梦境

郭星知道她的这位好友向来反射弧很慢，从出事到现在，顾凝一直沉默着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的事。

　　配合事故调查、安排父母后事、问责追尾车主……连哭，她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泄过。

　　这让郭星很担心，因为反射弧越慢，意味着，顾凝沉浸在痛苦中的时间越久。

　　郭星回应顾凝的目光，等她说出下一句。

　　“滴滴滴滴……”

　　病床旁的仪器突然在一旁响起，尖锐的声音让人心惊。

　　郭星先反应过来，疾步绕过病床走到顾凝旁边，一把拽开她，检查病床旁的仪器。随即，她的神色变得严肃，按住了墙上的急救铃。

　　“快，叫刘医生过来！”

　　还没站稳脚的顾凝颤动了两下头，转身踉跄着奔出门。

　　狭长的走廊对面，医生带着几名护士已收到紧急铃响，正快跑过来。他们没有理会顾凝，径直拐进走廊尽头的病房。

　　顾凝的肩膀被撞了一下，顺势转过身，拖着越发沉重的步子来到了房门外。

　　刺耳的声音依旧持续，白白的病床前围着几个白色的身影，左右交替，忙成一团。

　　这场景，早在一个月前顾凝便见过了，下一步要面临什么，似乎也能知晓。

　　依稀中，顾凝望见床上的那个脸庞，那曾多么活力四射、骄傲舒朗的男人，此时的眉目间却似乎充满挣扎，与奄奄一息的残喘。

　　“别......”顾凝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到父母这样永眠而去的情形，想到刚走不远的婆婆，还想到了，以往每次见到的钟温谨，他那永远轻轻上扬的嘴角。

　　“滴——”

　　房内的忙乱，终于一点点地停了下来。

　　她再也，看不到他的笑了。

　　顾凝两腿发软，躲出房门，扶着苍白的墙壁挪动几步后，倒身倚在墙上缓缓坐下去。

　　房内的郭星注意到顾凝消失在门口，叫着她的名字跟出来。

　　胸中因恐惧而一阵心悸，顾凝紧紧地握住脖子上的吊坠，瑟缩着身子拘在墙角，闭起眼睛调整呼吸。

　　可似乎根本没用，耳边郭星的喊声越来越小，连同她抚上来的手，也很快没了温度。

　　像是快要失去知觉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轻扬而温馨的歌声由远及近，然后以同样的节奏与音量循环着。

　　刺眼的灯光陡然亮起，顾凝察觉到不对劲，一时却有些睁不开眼。

　　“凝凝，醒一醒。”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是顾凝记忆里的深沉静柔。然后，那人拍了拍顾凝的肩膀。

　　顾凝终于睁开眼。

　　“睡迷糊了？洗把脸清醒清醒，你妈饭快做好了。”那人看着愣愣盯着自己的顾凝，笑笑说道，又转身去了厨房。

　　眼前，是顾凝再熟悉不过的家，米色的瓷砖地面被一次性的毛毯盖着，身下是黄白相间的沙发——它那贴合人体的曲线设计得很好，短边的位置以前是顾凝小憩的专属地。

　　抬起头，白净的墙面上点缀着木色的隔板，摆满了书，却比往常多了几道横挂的粗彩带。再往上，多个淡色的气球垂下一根根红线，抵在天花板上悬着。

　　顾凝的目光漂移，终于落在了往厨房去的那个身影上，竟如此清晰。

　　“爸……”

　　顾凝喃喃道，声音却含在了喉咙里。

　　这分明，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