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从A市回来没有几天，许卓琳见到了另一位旧相识——赵念宏的经纪人霞姐。尽管从赵念宏和她签约开始，她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许卓琳也不知道她的全名，只是用着赵念宏对她的称呼。总结起来，她们并不相熟，而霞姐在许卓琳心中的印象却不可谓不深刻。
霞姐直接来许卓琳工作的酒店找的她，在前台问起她的名字。许卓琳正在办公室里处理邮件，人力那边说过两天会有一批学校相关专业过来的学生办理入职，培训时计划让她去给大家上一课，顺便代替总经理向实习员工问好。
“Jennifer，外面有人找你。”前台的Lily进来说道。
许卓琳正想着培训内容的框架，思路被打断了。她略微迟钝地抬头向Lily微笑，随口问道：“客人吗？发生什么事情？”
“看样子应该是单独过来找你的，女人。”Lily答道，见Jennifer起身走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穿着上很像成功的商业人士，气场超强的。”
霞姐身穿一套黑色裁剪得体的简约OL装，将她的常年自控的曼妙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摘下墨镜的时候，脸上却能清楚地看得出来不可避免得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许卓琳看到她的一瞬间，表情差点失控，最后还是勉强理智地摆出一个专业的笑容。
真正见到许卓琳，霞姐倒没有之前自如了，她略微尴尬地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
许卓琳微笑着颔首，礼貌地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方便一起吃个午饭吗？”霞姐非常客气地邀请道。
许卓琳不知道她们之间还能够说些什么，她们能说的早已经说完了。虽然是这样想的，许卓琳还是没有在大家面前拒绝她，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吃饭，您要不要先去大堂吧那边坐一会儿，我稍后过来找您？”
霞姐笑着点头。许卓琳自己送她到大堂吧。大堂吧的位置很显眼，不用特意领路，她主要是想跟大堂吧的员工说明将霞姐的账算到自己头上，只是一个面对来客的礼节问题。
“你一直在酒店工作吗？”身后的霞姐问道。
许卓琳稍稍扭过头去看她，答道：“嗯。”
“一直在M市？”霞姐继续问道。
许卓琳看向霞姐，还不清楚她的意图，淡淡地答道：“去年回来的。”
霞姐不自觉地挑了眉：“我听说了你奶奶的事情，节哀顺变。”
许卓琳勾起一边嘴角摆出一抹并不明显的笑容，又很快地放下，她们已经来到大堂吧，她在服务员那里拿了饮品单：“那边的位置会比较不晒。”等霞姐找一个位置坐下，她将饮品单递给她：“看下想喝什么吧。”
霞姐这趟过来其实做好了许卓琳会对她视而不见的情况，没想到会如此恭敬，倒让显得她的不请自来有些唐突了，她也尽量客套道：“给我一瓶苏打水吧。”
“好。”许卓琳应道，“那麻烦您先在这儿坐着。”说完，许卓琳便到吧台点单让服务员送过去，在要不要打招呼的纠结中，许卓琳选择直接离开。
怎么想，许卓琳也想不出来霞姐为什么还会过来找她，她和赵念宏已经彻头彻尾的结束，她们两个也就不存在值得见面的关系。许卓琳勉强把心思集中到邮件上面，不一会儿思绪又飘到霞姐这位不速之客上面，忽然想到上次叶蓓结婚他们出现的新闻。只是许卓琳后来去搜索那条新闻时，首页的博文标题大多变成了“赵念宏见义勇为”，酒店亲眼目击的工作人员讲述那晚的实际状况，文章末尾顺便提了句“女孩子在外面还是应该多注意自身安全，少喝酒”。舆论很快被另外的事情转移，这则新闻也被顺利被盖过。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是特意过来警告她？想到霞姐盛气凌人的模样，许卓琳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冷气。
“我想你很清楚我来找你的原因。”
霞姐脸上虽是在笑着，许卓琳却隐约感觉到来者不善，她拘谨地朝她露出笑容。她们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只在有赵念宏的情况下打过几次照面。她不知道霞姐是怎么知道她的联系方式的，从打电话到见面都来势汹汹的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霞姐的目光如炬，在许卓琳身上扫射着，不打算放过一点小动作。她看许卓琳拘束地坐在对面，等她继续说话，她舒适地靠在沙发背上，像闲聊一样开口说道：“很早之前就应该跟许小姐见一面，只是一直忙着筹划念宏的生日会，一直到现在才抽出时间。”
许卓琳机械地维持着自己的笑容。
“不知道念宏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转行做经纪人之前的职业。”霞姐悠闲地端起咖啡杯往嘴边送，抿了一小口，“我是记者，两三年过去了倒也还没把原来的本事忘掉。”
许卓琳看着霞姐，不安的情绪逐步扩大。
霞姐这时又冲她笑了：“许小姐的背景我托人大概打听了一下。”
许卓琳的眼神不自觉地抖动了。
“据我所知，许小姐高中的时候，不幸父母双亡，为此在学校吃了不少苦头。”霞姐无动于衷地讲这些话说出口，好似在八卦别人的事情，确实，是别人的事情。
许卓琳的手不由得握在一起，眼神直直盯着她。
“许小姐喝口果汁吧，不必这么紧张。”霞姐的笑容更深了，“我知道许小姐现在的大学生活来之不易，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在大学的最后一段时光打翻别人对你的印象。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说是吗？”
“他知道了？”许卓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她的唇微微颤抖着。
霞姐收起了笑容，嘴角适当地保留一些弧度：“这要看许小姐愿不愿意让他知道了，毕竟许小姐才是当事人，不是吗？”
许卓琳不经意地皱了眉头。
霞姐没想多刁难一个年轻的大学生，显得掉价，她又喝了一口茶，将咖啡杯放下：“我便直说了罢，我希望许小姐能够跟念宏分开。”
“Jennifer，我们去吃饭咯？”
Lisa的头探了进来，清脆的声音将许卓琳从回忆中抽回到现实。当时的情景即便是现在想起，许卓琳也还是会感到十分狼狈。她故作轻松地朝Lisa点了点头：“去吧。”
这次的霞姐好像没有上次那般咄咄逼人，许卓琳还是后怕地看着她那微笑的脸，牵强地露出笑容。
“你平时会吃什么？”霞姐征求她的意见，而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把她叫到咖啡馆。
许卓琳愣了一下，心里的压力让她反应变得迟钝，想起霞姐的问话，而后用着轻微的声音答道：“一般在食堂里吃。”
眼尖的霞姐自然看出来许卓琳很怕她，一脸防备，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们去旁边的商场看看？”
“嗯。”许卓琳点了头。
“你喜欢吃什么？”霞姐继续问道，“清淡点的还是重口一点？”
“中午餐厅可能忙不过来，需要等。”许卓琳说道。
霞姐知道许卓琳并未打算与自己长谈：“还是找一家咖啡馆坐坐？”
差不多的装潢让许卓琳感觉又回到那个时候，她也惊讶于自己居然还会记得霞姐当时点了与现在一样的美式咖啡。
“我知道你肯与我见面便是很赏脸的事情了。”霞姐开口说道，“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念宏的事情。”
许卓琳的眼光黯淡下来。
“长话短说吧，念宏这几年的成就想必许小姐应该也有关注。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我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有句老话‘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念宏目前是风光无两，想要稳定下来还需要长久坚持。一个好的名声形象的建造并非朝夕之间，毁灭不过一瞬间。所以纵然是现在，我们的每一步还是需要相当谨慎。不可否认念宏现在吸引了不少观众路人粉，做的每件事情都有足够的热度，不过平日的热度还得依靠铁粉来维持，念宏现在国民男友的形象还比较深入人心，与唐璐，我们公司的艺人，他们的CP影响度也在持续上升的阶段。”霞姐小酌一口咖啡，观察着许卓琳难以捉摸的脸色，继续说道，“我知道念宏与你又在一起，两个人难免需要外出约会。念宏性子急躁，不听话，实际上我们做的事情、给的建议何尝不是为了他好？能够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我想许小姐是个温和的人，念宏不懂得我们的苦心，你应该能懂……”
“不会再见了。”
许卓琳简短的话语让霞姐愣神几秒。
“麻烦您百忙之中大老远过来一趟，谢谢您为念宏做的一切，如果没有您，他可能没有机会走到现在的位置。”许卓琳语气平淡：“那晚给您添麻烦了，不会再有下次了。如您所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次是个意外，不会再见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霞姐那次谈话给她的分手理由，有理有据。她向许卓琳描绘了赵念宏的未来，她替赵念宏规划的未来。他会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如果赵念宏听她的话，如果没有她这个会玷污他形象的绊脚石。不是单身对一个年轻男演员来说是一个致命弱点，有时间有精力花钱追星的大多是年轻小女孩，快速出圈的方式就是满足她们的要求：“换作是你，如果你发现自己心仪的明星有女朋友，而他的对象还只是一个没有爸妈的普通女生，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那时许卓琳的表现倒变得平静起来，敏锐的霞姐只有在她说到“没有爸妈”四个字时才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我想许小姐不会希望自己没有爸妈这件事情众人皆知吧？高中的经历也不会想要发生第二次？而念宏作为一名公众人物，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他的生活，他需要大量的关注度，这样他才能做选择的那个人，而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这样的关注度，我想许小姐你应该不会想要去接受。他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况且现在念宏还不知道你的家庭，如果他知道以后，许小姐确定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在乎你吗？”
许卓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霞姐便乘胜追击：“念宏现在太年轻，没有经过太多社会的历练，男生比女生容易叛逆不听话，分辨不出来真正对他好的选择，自以为与众不同，会成为生活的特例。不是的，没有人会是特例，爱情也是会变的。与其之后遍体鳞伤地被抛弃，许小姐何必不自己先离开，保留一份体面？毕业分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到这些，许卓琳突然不怕了，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还需要再怕？只是不需要再经历一遍了。她笑着朝霞姐说道：“您大可不必过来再跟我重复以前说过的话，我知道的，我记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
“许小姐误会了。”霞姐打断了许卓琳的话，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接着说道，“我来是想让你帮忙劝劝念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