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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发誓

李荣华刚从睡梦中醒来,坐在梳妆台前,只觉得身上懒懒的,一只葱白的手无聊地拨弄着梳妆匣里的各色发簪,金银玉器在她涂着艳红蔻丹的指间发出叮当脆响。

  揽春小心地用扎珠镶松石的梳子为李荣华梳头发,李荣华的头发又软又蓬松,密如海藻,她十分珍爱自己的头发,平时只让最会梳头发的揽春打理。揽春细细地为李荣华的头发抹上一层牡丹花头油,让头发看起来又黑又亮,然后又十指翻飞,很快便为李荣华梳好了一个改良式的凌云髻,再在中间插上孔雀翠尾簪,细密的流苏垂在眉间,更增添了李荣华的美艳。

  自从太子禁止李荣华戴步摇以来,李荣华几匣子步摇全部被收起,揽春每天都想尽方法用各种不戴步摇的发型,让李荣华看起来更加娇艳,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李荣华不快。

  还好最近李荣华的心情出奇得好,只是最初发了一通脾气,后来竟没有再提步摇之事。

  揽春自是不知,李荣华的情绪如此稳定,秀妈妈功不可没,原本李荣华为太子抱杨晓寒从德阳宫回惠安殿的事恼怒得不行,秀妈妈却告诉她,杨晓寒为皇后与淑妃不喜,哪怕再得宠,也不会有好结果了。李荣华立刻转怒为喜,还特意以关心为由去惠安殿看了杨晓寒,见她仍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唇角干裂,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连带着每日心情都大好。

  李荣华挑了一对晶莹透亮的碧玉滴珠耳环,揽春正要为李荣华戴上,拂夏却悄悄走了进来,在秀妈妈耳边说了什么。秀妈妈一听,便上前轻声道:“主子,甘泉殿那位……昨夜醒了。”

  李荣华“哦”了一声,颇有些遗憾地道:“这么快就醒了,命真大,烧得那么厉害,还以为挺不过去了呢。”

  “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看?”秀妈妈问道。

  李荣华本来不想去看那张令自己生厌的脸,但是看见揽春手中晃动着的碧玉耳环,忽然眼中光芒一闪,改变了主意,嘴角勾起坏笑,道:“去,怎么不去?揽春,把我身上所有饰品都换成翡翠的,我们好好去看望看望杨良媛。”

  甘泉殿内,芳苓正在为杨晓寒梳头,一边梳一边心疼地道:“主子,您昨晚刚醒,今日还是再歇歇吧,皇后娘娘那里明日再去也不迟。”

  杨晓寒原本苍白的脸敷了几层脂粉,才勉强看起来有些精神,她看着镜中不再那么憔悴的自己,道:“皇后娘娘前些日的教导,让我受益良多,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去谢恩的。”

  芳苓只好不再进言,正要往杨晓寒的头上插上一支云脚珍珠卷须步摇,杨晓寒却摇头道:“不要戴步摇,以后都不要再戴。”

  芳苓一愣,道:“这是为何?太子殿下是不准李良媛戴步摇,没有不准您戴呀!”

  杨晓寒看了看正在收拾床铺的芳草,道:“芳草,你去库里寻我那支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来,许久不曾戴了,配我这身衣服却是正好。”

  芳草应声离开,房内只剩下杨晓寒与芳苓两人。

  杨晓寒这才对芳苓道:“李良媛不能戴步摇,偏我戴着在她面前走动,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戴步摇,你觉得李良媛能咽的下这口气?”

  芳苓有些不解:“主子,虽然李良媛是太傅之女,背景深厚,可是您也不必对她事事小心,如此……如此……”

  “如此巴结她是不是?”杨晓寒替芳苓说了她不敢说出口的话。

  芳苓垂下头去,只拿着梳子慢慢得梳着杨晓寒的头发。

  杨晓寒沉默了一会儿,道:“前些日我娘亲来信,说我那在军中的娘家舅舅在边疆立了些小功,已经被调至忠武将军麾下,做了八品宣节校尉。”

  芳苓一听,大喜过望:“恭喜主子,恭喜舅老爷高升啦!”

  杨晓寒在宫中无依无靠,国公府也不肯为她撑腰,若杨晓寒的舅舅能早日脱颖而出,杨晓寒也能少受些苦。

  杨晓寒却苦笑道:“你可知那忠武将军是谁?”

  芳苓不解。

  杨晓寒深深地看着芳苓,道:“是李良媛三哥李荣成。”

  芳苓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不可思议。

  “所以说,这是命。”杨晓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便不再说话。

  芳草为杨晓寒寻来了她要的那支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芳苓刚为杨晓寒插在头上,便听见芳菲来报:“启禀主子,李良媛来了。”

  杨晓寒一怔,忙道:“快快请进。”

  片刻后,李荣华便一身珠光宝气地走了进来,杨晓寒忙迎上去,却不觉一愣,但见李荣华头上戴着玲珑草头虫镶珠翡翠钗,耳上是一对绿翡翠滴珠耳环,手腕上戴着孔雀绿翡翠珠链,腰上系着富贵双喜翡翠佩环……通身珠翠环绕,却与她今日穿的葱绿散花锦极为相配。

  杨晓寒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了一下,随即掩了神色,满脸笑意地上前挽住李荣华的胳膊,道:“好姐姐,我正想着唤你一起去皇后娘娘那里拜谢,你竟先来了,我们姐妹当真是心有灵犀呢!”

  李荣华顿时疑惑:“拜谢?拜谢什么?”

  杨晓寒直接扶着李荣华出了门,边走边道:“自然是拜谢皇后娘娘前几日的教导之恩,姐姐还不曾去吧,我病了几日,一醒来便念着这事呢。”

  李荣华一听便觉得身上开始不自在了,在甘泉殿门口停下脚步,抽回自己的胳膊,不耐烦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

  她这一身翡翠是来膈应杨晓寒的,若是被皇后看见她这副打扮,定然是要挨顿骂的,她才没有那么傻。

  秀妈妈在李荣华身后轻咳了几声,李荣华忙闭了嘴。

  杨晓寒心中了然,却不再勉强,只对身后的芳苓道:“芳苓,你带人退下,我有话要跟荣华姐姐说。”

  芳苓带人退下后,杨晓寒只看着秀妈妈不说话,李荣华原本是要将秀妈妈留下的,但是看杨晓寒的样子,却也不好再执意留下她,只好也吩咐秀妈妈退下。

  秀妈妈一脸不甘愿地退下以后,院子里只剩下杨晓寒与李荣华。

  李荣华没好气地道:“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杨晓寒拉着一脸阴郁的李荣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诚挚地看着李荣华,慢慢地开了口:“荣华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厌烦我,但是我真的是将你当做姐姐来看待的,我们姐妹二人同时入东宫,本来就应该互为依靠,姐姐虽为太傅之女,但一入宫门深似海,太傅总力有不及,而晓寒一介庶女,全无倚仗,也盼望有个姐妹能说说知心话。”

  李荣华嗤笑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杨晓寒却不恼,接着道:“姐姐的心思晓寒也略有揣测,姐姐定是觉得太子殿下亲点晓寒为良媛,又待晓寒亲厚,姐姐是怕晓寒分了殿下的宠爱,是也不是?”

  李荣华被杨晓寒戳中心思,心里有些恼,嘴上却倔强地道:“就凭你也能从我这里分殿下的宠爱?痴心妄想!”

  杨晓寒笑了笑,道:“是,晓寒不敢这么想,但是却怕姐姐会这么想。姐姐也知道,晓寒在国公府内虽也能吃饱穿暖,但却有常人难以体会的艰辛,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回有一天成为太子良媛,如今我三生有幸能侍奉太子左右,便只安于现状,求一个平安,不管姐姐信与不信,晓寒从来没想过与姐姐争宠,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李荣华盯着杨晓寒诚恳到极致的面庞,心里盘算着她的话是否真实,秀妈妈也不在身边,她很难去辨别,但是她的心里更偏向于相信杨晓寒,因为她确实没有主动与她争宠过。

  杨晓寒察觉到李荣华面色的松动,便向前倾了倾身,又道:“荣华姐姐,你细想,自入东宫以来,晓寒可曾有过陷害姐姐或者刻意接近太子?每次姐姐有难,是不是晓寒出手相助?晓寒对姐姐的一片赤诚,姐姐难道还不肯相信吗?请姐姐放心,晓寒定唯姐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李荣华想了想,杨晓寒确实没有害过她,反而次次出手相助,只是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是阿谀奉承、任她打骂、为她出生入死的人,相比之下,杨晓寒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感动到她。但是经杨晓寒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杨晓寒好像是为她做了许多事。

  李荣华见杨晓寒信誓旦旦的样子,面上仍有疑虑:“你真的这么想?”

  杨晓寒知道李荣华是信了自己,忙用力地点头。

  李荣华转了转眼珠,道:“那你发誓!”

  “我发誓,以后唯姐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杨晓寒没有片刻犹豫。

  李荣华一听,不满地道:“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你像上次那样发誓。”

  杨晓寒一怔。

  李荣华盯着杨晓寒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她当日的誓言:“永世不得太子恩宠,无爱无子,孤独终老!”

  杨晓寒陡然一惊,指甲狠狠掐住掌心,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李荣华冷声道:“你说啊,你说了这句话我就相信。”

  杨晓寒的心剧烈收缩,连牙齿都在发抖,她当时说出这么狠厉决绝的誓言是因为她心中无愧,但今日如何能比当初?可是此情此景却已经由不得她做主。

  她感受着李荣华冷漠尖锐的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思飞快转动,深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举起右手,发誓道:“若违此誓,我杨晓寒永世不得太子恩宠,无爱无子,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