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在鄱阳湖中行驶了两日,第三天上午到达了星子县,这里已经能远远望见巍峨起伏、山峦叠嶂的庐山了。
一行人在湖边小镇下了船,这里离白鹿洞书院不远了,乘马车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下的船来,符二郎便打发瘦猴去雇辆车来,自己则护着众人在码头边等候。
乘着等车的机会,舒童便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发现码头停泊的船只还不少,多是些不大的渔船,也有几艘大一点的商船,最让舒童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其中居然还有一艘花里胡哨的彩船。
这是什么船?舒童转头问身边的符二郎,符二郎也是一头的雾水。
便在此时,彩船那边传来一阵“铛铛铛”的铜锣声,许多人开始往彩船那边涌。舒童有些好奇,伸手拉住一位路过的汉子,询问道:“老乡,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汉子猛然被人拉住,正待要发作,却见舒童几个衣着光鲜,特别是其中一个小胖子,穿戴甚为华贵,看上去像是有些来头,便停下脚步赔笑道:“几位是外乡人吧?难怪不知道,看见那艘彩船了么?那便是郭家戏班的船,不说了,迟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说罢,汉子就猴急的跑开了。
一听说有戏班子来了,霍非顿时来了兴趣,小丫鬟粉彩更是嚷着要去看大戏。
舒童对戏曲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去看个热闹还是可以的,毕竟这个时代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
留下符二郎一人看守行李,其它人也一同往彩船那边走去。
戏班已在码头边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了个简易的戏台,一个壮汉正敲着铜锣大声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公子小姐,郭家戏班途经宝地,为酬谢众乡亲,演折子戏一场,大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几人在戏台不远处停下,再往前就挤不进去了,舒童四下看了看,见侧后方有一处缓坡,便提议在那里看,虽说远了点,但视线不受影响,几人都是未成年人,如果夹在人群中恐怕就只有看别人后脑勺的份了。至于听不听的清楚就无所谓了,反正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舒童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毕竟还有两个女孩子,也不方便挤在人群中。
不大一会儿,铜锣声停了下来,台下闹哄哄的人群也安静了不少,一个身穿戏服、脸上敷着厚粉的戏子在台上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
舒童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唱的是什么,再看看霍非和两个丫鬟,见其都是一脸的兴奋,也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有。
也不知台上的戏子亮了些什么绝活,引得台下众人不住的叫好。
突然,人群中一阵喧哗,就听有人大声呼喝:“让开、让开!”
舒童回头望去,只见一帮凶神恶煞的壮汉在不停的呼喝推闪,生生在人群中辟出一条通道,一个头上插花、脸上敷粉的胖子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向戏台走来。
舒童不禁哑然失笑,以前听说过宋朝男子有插花敷粉的癖好,可到这个时空都快一年了,舒童也从未见过,原以为这只不过是个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想来还是自己见识太少了,今天总算是开了眼。
胖子年龄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不到的样子,一身华服十分艳丽,舒童脑海中不由蹦出个名词:花花太岁。
“别唱了、别唱了,都给我停下来。”胖子身边的一个壮汉对着台上恶狠狠的道,台上的唱戏声戛然而止。
如此阵仗自然惊动了戏班的主事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从台后转了出来,对着胖子连连作揖道:“这位爷,有话好好说,切莫动粗,惊扰了其它客官就不好了。”
胖子还没说话,胖子身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率先开口道:“你是何人?叫你们班主出来说话。”
中年汉子赔笑道:“敝姓郭,正是戏班班主,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原来是郭班主啊,失敬失敬!”书生敷衍了一句,指着胖子道,“这位乃是团练副使周大人家的公子周皓。至于本人么,学生不才,乃是周大人府中的幕僚李丰。”
“原来是周公子和李先生啊,久仰久仰!”
“久仰个屁,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胖子周皓不满的开口道,“郭班主,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啊?到了地头也不知道拜拜码头,是不是不把我花花太岁周某人放在眼里啊?”
我勒了个去!还真叫花花太岁啊。舒童感到一阵无语,是不是宋朝这些纨绔衙内都好这口?
郭班主再次一揖:“周公子说笑了,小可岂敢。敝班不过是途经贵地,临时停靠采买些粮食果蔬而已,乘此空闲,顺便演一出折子戏,一旦采买完毕,敝班立刻就走。先前未来及拜会,还望公子原谅则个。”
周公子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要走?正好本公子家中有喜事,你们不妨到我家唱几天堂会。唱的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郭班主一听连连摆手道:“好叫周公子得知,敝班后日在江州有个堂会,不能在贵地多停留,还望周公子见谅。”
周公子见对方竟然敢驳了自己的面子,顿时勃然大怒:“本公子才不管你江州有没有堂会,今日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郭班主一听就慌了,连连打拱作揖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得罪了江州的钱大人,敝班可是吃不了也得兜着走啊,还望公子放过小可罢。”
周公子还待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李丰插话道:“你说的钱大人莫非是江州知州钱真孙钱大人?”
“真是,真是,真是钱老爷钱大人。”郭班主如小鸡啄米般的直点头。
李丰忙凑到周公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周公子脸色微变,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有了堂会,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了。”
郭班主一听连连作揖致谢。
周公子却摆了摆手继续道:“你先别忙着谢,既然你们已经摆开了戏台,那就给本公子好好唱一出。对了,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
“刚才唱的是伍子胥过昭关。”郭班主忙答到。
“伍子胥是谁,很有名么?”周公子转头问旁边的李丰。
“伍子胥原本是楚国贵族,后来逃到了吴国……”李丰凑上前,将伍子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那咱这地方以前是哪国啊?”周公子追问到。
“那时属于楚国。”
周公子一听勃然大怒,斥道:“这伍子胥也忒不是东西了,明明是咱楚国人,却偏偏跑到了吴国,还带领吴国来攻打咱楚国,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你们居然还唱这种人,太不像话了,气死我了。”
周公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继续道:“你们为什么不唱唱我们鄱阳湖这一带的英雄?比如本公子的祖先周瑜周公瑾。”
这个胖的跟猪一样的家伙居然是周瑜的后代,真的假的啊?
不仅舒童听的是目瞪口呆,连一旁的李丰也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弱弱的道:“公子,学生怎么没听周大人提过此事啊?”
周公子却不以为然:“他不清楚,这是我自己猜的,毕竟大家都姓周,都在鄱阳湖一带厮混,沾点亲带点故这不很正常么?”
原来如此,这个周公子的脑回路不是一般的大啊,这大腿抱的可真够粗的啊!舒童不由在心中暗暗吐槽。
“对了,咱家周瑜又是哪国人啊?”周公子又追问起周瑜的根脚了。
“是吴国人。”李丰老老实实的道。
“什么,是吴国人?”周公子一听就急了,“他跟伍子胥什么关系,是不是一伙的?”
李丰嘴巴张的老大,看着周公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周公子又狐疑的问道:“不对啊,咱这带不是属于楚国么?周瑜他一个吴国人,怎么跑到鄱阳湖来操练水军了?莫非咱楚国被吴国灭了?”
“不是,是楚国灭了吴国。”
“哦!那我就放心了。”周公子长抒了一口气,随即又不解道,“那他跑咱这来,楚国就没意见了?”
“楚国早没了,这地属于吴国了。”这话说的,李丰自己都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周公子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随即怒道:“李先生,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楚国灭了吴国,一会儿又说楚国没了,就剩吴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给个准话?”
“这都哪跟哪啊?一个是春秋时代,一个是三国时候,根本就不挨着。”李丰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少糊弄我,一年四季都有春秋,三国时期怎么就没了?别以为我书读的少就好骗,这些基本的常识本公子还是知道的。”
李丰都快哭了,觉得跟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根本就没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