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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府中二三事

徐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么久了,总算是有边疆传回来的确切消息

  “是他从家中走的那一年,跟着他的小五送回来的,边关的情形还好,外族已渐渐被打压了下去,前几日,二皇子上书反对继续在边疆耗费这时间,皇上倒是还没有下定主意,不过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要不了多长时间了。”少年郎把托盘里的玉佩拿起来摩挲着,“你家那哥哥在哪个军营里?跟着哪个将军?”

  “他,他……”徐瑶听他这样问,脑子里千回百转的还是母后都以身殉国,她沦落至此,父皇怎么还是不愿意放弃边关那些外族,一时间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回答。

  “也是,一个小姑娘家家,你哥哥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他把手中的剑收回到剑鞘里,“早些回去吧。”

  徐瑶很感激他,在这个家族里,他占的位置很重,是整个家族日后要用来掌舵的嫡孙,而霜期是一个小婢女,更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婢女,在这个府里没有根是再卑微不过的了,这些消息,他说,就已经是对这个小婢女最大的照顾了。

  “公子的剑,舞的真好看,是跟谁学的呢?“

  今天一天可能这是这位公子第一次真心地莞尔,“天人所授。“

  胡说八道。果然爱穿竹纹的人都是些道貌岸然自恃过高的主儿,徐瑶此刻的眼睛里真的不只是疑惑,更是有一种印象得到了证实的奇妙感觉。

  月光很清冷,霜期小婢女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的少爷很是好笑。

  少年的声音换声以后已经是低沉的了,今日舞剑出了一身的汗,声音带着一些嘶哑:“如若有消息,再告知你。”

  小姑娘托着托盘在回去的路上,这条路是连接夫人小姐们住的内院和少爷们住的外院的,晚上几乎没有人,安静的很让人着迷,徐瑶脚步一踢一踏的,但这青石铺的路实在是被清扫的太干净,也没有踢到石子,实在是很无趣。

  后来徐瑶无事的时候,很爱到这条路上来踢踢踏踏地走,一晃便走过了四年时间。

  这些年来,徐瑶常常晚上做梦,梦见母后,带她在花园里,她闹着要一个秋千;梦见哥哥走时反复着摸着她的头,而她一直不耐烦的在甩头,试图甩掉那只有一点重的手,哥哥一直问她记住哥哥的模样了吗?到时候可别忘了!她却想不起来是怎么回答哥哥的了;有时候她也会想起那天晚上的客栈,一个少女抱着她一遍遍的答应,她不会离小公主而去。但是这些人好像都不见了,现在的徐瑶可坚强了,要是在路上有人喊她的名字,她都不会条件反射的回头说一句“大胆”了,但是无论何时只要一听到“霜期”,哪怕睡得再沉,她都能从床上跳起来,端着架势问“有何吩咐”。

  如果,要是能再见到二哥哥,她一定要和二哥哥说,她现在可厉害了,如果需要磨墨,再也不会溅出砚台一滴;如果要喝茶,她也可以沏的刚刚符合每个人的口味。

  但是,打仗毕竟不像小时候她和哥哥下象棋,你一兵,我一卒地来往,输了,还可以耍赖,若要认认真真地对局最多也不过是从清晨对局到日暮,母后叫他们吃饭就可以放弃残局。明明几年前就听说父皇和哥哥即将要回转,但是时至今日,坐在大殿上摄政的梁皇叔已经挨个收拾掉了她好几个皇兄皇弟,嫁了人战乱里死了丈夫的姐姐也被改嫁到北方和亲,父皇连他的弟弟都能代替他和他的敌手讲和了,他却还仍然在边疆做着收复蛮夷的千秋大梦。

  “现在南边和北边彻底分治了,我们几家两不相帮,如若你运气好,说不定没到年底,你哥哥就赶回来了。”

  萧三少爷不知道是和祖父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些年来,文采斐然高风亮节的名声在这城中很是响亮,但每隔七日常常在这院子里练剑,他也与这个小丫头说好,每七日可向他问一次边关的情况。

  “嗯。”霜期点点头,笑容温和又清淡,四年了,她在这府中过的很是安定,一言一行,做之前都想着若是春枝姐姐在会怎么做?两年前,春生夏茗都配给了萧家的管事,回来之后就准备一家子都给小姐做了陪嫁,她和小一些的秋露倒是因此都升了一等丫鬟。

  看着面前这个一天一天逐渐成熟起来的脸庞,霜期鼓足了勇气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少爷,为什么不投军呢?”

  一个月前,这位少爷刚刚度过了自己的加冠之礼,那以后,他便是一个成人了,想做什么愿做什么都已经是自己的事了。这么多年,他之所以愿意和一个小丫鬟说些边疆的事,是因为这些事他无法和旁人去谈天,每每说起这些事,除了边疆的战况,他总是更爱和霜期说一些战事将来如何是好?上次那场仗打得是否精彩?

  这些话,他当然可以说给别人,大多数话语都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但是在这个家里需要的是一个以后可以带领家族命脉的人,而不是一个在官场上的政客,或者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提刀上阵的将军。那这些话会通过家里的下人传到祖父的耳朵里,然后成为下一次面见祖父十训斥他的理由。但是徐瑶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理由,她迫切地想知道家人的消息,但是与这府中的人又无牵无挂。

  “我从未想过投军。”

  “奴婢见少爷的剑,舞得越来越好了。”

  “但这只不过是花架子罢了,我?上不了战场。”

  “少爷觉得战场上,只需要拿剑的武夫吗?”徐瑶有些话憋在心里,一直未曾说出口,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很想在今夜说出来。“少爷,战场上决定胜负的是执子的人,不是棋子。”

  这是她小时候父皇拿着她的手,教她和哥哥下棋时说的,父皇面对女儿总是很唠叨,说了很多话,偏偏这一句她牢记心间。所以她有时也不是很懂,这位少爷为什么总是因为练武和长辈起冲突,但是他的理想,在日积月累的交谈中间透露出的又不是做个江湖上的侠客。

  “……”

  二十岁的青年,对理想充满着蓬勃的朝气,今夜本来是他想跟这个小姑娘好好倾诉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对他带来的每一个消息总是有饱满的激情,眼睛总是亮晶晶地盯着他,让他无穷无尽地想讲下去,但是今天这一句话问了,他无言以对。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上阵杀敌的快感,还是成为一场战争主宰者。

  他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你说的对。”

  徐瑶很意外,本来说出这些话,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脾气再好的人,在面对着对于自己最热爱的事情的质疑时,不发脾气就是很好的修养。没有修养,很明显,并不需要向着一个下人维持。

  “少爷,奴婢该回去了。”

  “嗯,你走吧。”

  少女一天天的长大了,平日里,萧三少爷,在妹妹身边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挺直着背和脊梁但是头放的低低的,今天没什么月光,星辰也很稀疏。但她一步步走远的时候,萧鹤鸣还是能看到她高昂的头。

  ……

  五小姐,今年是二九年华,这个年纪,早该出嫁了,就在两年前她的母亲杨夫人就为她准备好了嫁妆,安排好了随行的人员,就等着良辰吉日,为了不想陪嫁,徐瑶还很是苦恼了一段时间,夜夜祈求大军能在姑娘出嫁之前回转。

  却不想再深谋远虑,都不如突如其来的一些意外——萧家的当家夫人,萧小姐的祖母早上晨起的时候起的太快,老年人气血不足,一下子承受不住,去世了。

  祖母去世,是怎么着也得守孝,三年内,虽说不用一直披麻戴孝,但是婚丧嫁娶,有三样是不能办了。

  萧五小姐,还得做三年老姑娘,对于这件事情,五小姐本人倒是拍手称快。

  嫁到人家做媳妇,怎么会比在家里受宠快活呢?

  “春暖,快给我打扮,今日婶婶要见我。”春生刚下线,春暖就上了,萧小姐是瞄准当年的皇后丫鬟仪仗来的,要不是先皇后殉国的下场实在算不得好,霜期就改名叫冬青了。

  这些日子,随着萧小姐出门的,早已从春生和夏茗变成了霜期和秋露。一个宅子,再大能有多大呢?几个月就逛的透透的了,现在面对着弯弯曲曲的回廊,徐瑶早就不会再迷路了。这两人跟着萧小姐来到了目前掌家的萧三少爷的生母王夫人处。

  五小姐还没进院门。一排排的奴婢就来迎接了。

  王夫人家的奴婢,个个训练有方,这么多世家,要说起奴婢的规矩好,那一定是王家第一,王家这对姑娘的约束和对奴婢的教育,比对家中一代代金贵男子的要严多了。

  萧家大奶奶王夫人这里现在是萧家女眷最高消息发布地,等入了院门,在修剪精致的花木里转个圈,穿过小院,再转过正厅到了王夫人的待客之地,王夫人已经和妯娌杨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了家常。

  王夫人日常的爱好,便是关心一下女儿在夫家过的可好?再看看儿子日常是否吃饱穿暖,再敲打敲打几房小妾和庶子庶女,很是没有闲心和妯娌在小事上再去计较些什么。反正两家目标不同,一个是希望儿子能够听祖父的话,继承家业;一个是希望小儿子能好好读书,日后有个官做。

  “给婶婶请安啦。”

  “哟哟哟,免礼免礼,这姑娘真是越大,反倒越客套了。”

  杨夫人也不知是真笑还是陪笑,笑得眼睛都眯了,“嫂子,我家的皮猴子自小是不听话的,哪懂得什么规矩,您多见谅。”

  王夫人将萧五小姐拉到身边坐下,“哪里呀?我瞧着明明是个端庄淑女嘛。”

  五小姐出嫁之前很是被杨夫人找人教了一番礼仪,如今,在母亲面前,更是坐的也端庄,笑也不露齿。

  “我和你母亲今日叫你来,也没有旁的事,你明年这时候就该出嫁了,我们想和你商量一下陪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