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许妃代行皇后之职，春猎之上统御众妃的消息传到沈风眠那里的时候，她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以为然。

　　“许妃！许妃！许妃！”这两个字在沈风眠反复咀嚼几遍，又是更为冷冽的笑，她从来没把许妃放在眼里：“她很高兴吧。”

　　“回娘娘，”这消息是初夏带回来的：“奴婢听说许妃娘娘赏了乾宁殿上下所有的宫人，还说春猎之后，再赏。”

　　“她这样的性子，还妄想贵妃之位，觊觎中宫之位，简直痴心妄想。愈是重要的仪典，人越多，便越容易出错，许妃那样的性子，撑不起大台面。”

　　既然是代行皇后之职，统御后妃，却只是口谕，连道正经的圣旨都没有，枉她还这般得意。

　　“娘娘说的是，许妃娘娘再如何，都是越不过娘娘去的。”初夏扬了扬头，还是一副小姑娘的神情，她才十九岁，年少单纯，又一直以自家皇后娘娘为傲，她觉得，这宫里无论是谁，都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

　　沈风眠扬了扬头，看向身旁的初夏。这样大好年华的姑娘，以后还要出宫嫁人的。

　　若是将来因为腹中的孩子，会连累凤藻殿上下的人，那是万万不能的，她必须保全所有人。

　　太阳穴又开始紧的疼，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明天宫里的人就去春猎了，后宫就能好好静一静了，她可以睡几日好觉了。

　　忍冬今日去了尚食局领燕窝阿胶，却在半道上被勤政殿的人请了过去。

　　勤政殿静的可怕，进出奉茶伺候的宫人进进出出，都垂着头，小心翼翼默默无语，来来往往宫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在一室静寂中分外刺耳。

　　王福已经候在殿门口多时了，看见忍冬过来，小步上前，轻轻拽了她到一旁，小声耳语：“陛下在里面等着你，你千万小心些，陛下的心情可不那么好啊。”

　　忍冬点点头，她何尝不知道陛下心情不好。

　　忍冬一步一步，走的极缓，她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不那么刺耳，恐一个不察惹怒了陛下。

　　殿中角落的案几上放着一个天青色冰裂纹瓷瓶，里面还插着几枝御花园的桃花，这是初春第一支桃花。就因自家娘娘路过御花园时觉得好看顺手折了几枝拿来了陛下这里，陛下就特意让人找出这个瓷瓶插了起来。

　　忍冬从来都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很上心。

　　可他终究是一个皇帝，深情却也多情。这句话是皇后娘娘常说的。

　　花本娇弱，离了根，光靠水养着是活不了多久的。如今看着已呈颓靡，案几上还落了几枚残瓣未来的打扫。

　　忍冬在心底叹了口气，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一番争执，不知何时才能再如初了。

　　“奴婢参见陛下。”忍冬朝着坐在桌案边的天子沉声行礼。

　　赵縕华单手支颐着头，斜斜着坐在龙椅上，听见忍冬的声音，放下太阳穴边修长的手，坐直了腰，眼底阴霾沉得可怕。

　　“忍冬，朕知晓你忠心你家娘娘，”赵縕华并不让忍冬起来，依旧让她跪着：“但是你这般，真的就是为你家皇后娘娘好吗？”

　　面对赵縕华的质问，忍冬并不畏惧，她垂下头，额头触地：“奴婢从十二岁起就侍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不敢违。而奴婢认为，既然是皇后娘娘做的决定，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她心底最周全的决定，既然是最周全的，那如何不是为皇后娘娘好呢？”

　　赵縕华没想到，忍冬跟了沈风眠这么久，说话也学了她几分滴水不漏。

　　“你是医家出身，难道你不知道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吗？避子药喝久了，且不说不能有孕，单说对身体，那也是极有害的，你不明白吗？”

　　赵縕华一声怒吼，惊了窗外枝丫上两只交相厮磨的不知名鸟儿。

　　“奴婢知道避子药有害，但皇后娘娘的避子药是奴婢亲手配的，药性温和，不同于其他避子药，况且奴婢一直为娘娘调养身体以保娘娘身体康健。”

　　忍冬面色不改，依旧沉稳，她对于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她小时候，是父亲最得意的孩子，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现在，定然已经是一代名医了。

　　“好！”赵縕华挑了挑眼眸：“忍冬，以前的事朕就不追究了，但是，不代表你往后做的事朕不追究。朕知道你不怕死，你忠心你家娘娘，为她做什么都不怕，但凤藻殿上下可不止你一个人，处置你一个人也是处置，处置所有人也是处置，添多少杀戮朕都不怕，但是你忍心吗？你家娘娘忍心吗？”赵縕华冷冷说着，语气未有多起伏，但依旧让人战栗。

　　“朕说的，你应该都明白！”赵縕华站起身，走下玉阶，立于忍冬俯首之前。

　　声音自上往下传来，盯着赵縕华金黄缎面的皂靴，脑海里划过一帧帧暖春，初夏，素秋说话时的笑颜，她们都还是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子，还等着重归自由出宫和家人团聚的。

　　“你要是不明白的话，朕可以把话说的更明白，”赵縕华低头睨了一眼：“朕明日就要去春猎，在这期间，你要照顾好你家娘娘，照顾好你家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照顾不好的话，朕要凤藻殿上下陪葬！”

　　《战国策》秦王有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还有，朕今日让你来的事，不要让你家娘娘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