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窈窕淑女
小谢低着头，贴着洞壁走了一小段，因为看不清脚下，忽的被一个东西绊倒。起初，她还以为是一捆黑线，抓起来仔细一看，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这哪里是什么黑线，原来是一捆女人的长发！
狐狸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叱道：“不要命了你，乱叫什么！”
小谢指着地上，哆嗦道：“头，头发……”
狐狸“嘘”了她一声，道：“是的，头发，我看见了，有什么可怕的？你自己头上一大把呢，要不要我揪下来给你看看？”
她扶着小谢起来，小谢脚下发软，被她推着往前走。忽见眼前一竖亮光射来，小谢已是惊弓之鸟，吓得又尖叫一声，一头扎进狐狸怀中。
狐狸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不由骂道：“好么，我不是让那妖怪吓死的，是活活让你吓死的！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小谢惴惴不安地回头瞄了一眼，这才看清，光束的来源是一面镜子。镜子反射了洞壁缝隙中的光亮，照花了她的眼睛。
狐狸一把将她推开：“还抱着呢，看我长得漂亮，就占我便宜啊？”
小谢道：“我又不是男人，怎么占你便宜啊。”
狐狸轻哼一声，理了理头发：“那可不好说，毕竟美女人人都爱。”
越往前走，两边的镜子就越多，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都有，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整个山洞。一束束寒光，在不同角度的镜面间来回反射，将整个山洞映照得格外瘆人。
小谢见四面八方映照的都是自己的样子，而五官、手脚无不是奇形怪状，明知道镜子里的是自己，却比看到妖魔更觉得恐怖。她头皮发麻，心慌意乱，冷不防撞在一张白布上。
那白布倒是细腻柔滑，弹性极佳，仔细一看，上端还有几个洞。过了一会儿，小谢才反应过来，不禁浑身打了个寒噤——眼前的不是什么白布，而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回头去找狐狸，哪还有狐狸的身影，它早不什么时候溜进瓶子里去了。
小谢真想痛骂狐狸几句，可此次此刻，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口舌麻木，求生欲推着她往洞口跑。可哪里是洞口呢？四面八方，连头顶都是镜子，镜子里满满的都只有她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山洞里响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小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谁会在这种恐怖山洞里念诗呢？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这不是幻觉，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娇媚婉转，像镜子的光一样，在山洞的石壁间来回折射，奏出奇妙的回音。它在慢慢靠近。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从一面镜子的背后，一个颀长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袭紫红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膝盖。她的皮肤极白，漂亮的脸蛋被浓浓的脂粉包裹着，鲜红的嘴唇，就好像刚用鲜血涂抹过一般。她的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小木梳，一边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用修长的眼睛打量着小谢。
小谢吓得不敢动弹，愣了半天，才道：“你……你……是妖怪吗？”
紫衣女子听了，不禁笑了起来，犹如一棵在狂风中打颤的柳树。小谢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似乎是害怕那发狂的柳枝，随时可能打在自己身上。
紫衣女子笑了一会儿，一边梳理自己的长发，一边柔声道：“小妹妹，你可真没礼貌。你闯进别人的府邸，劈头盖脸地就问别人是不是妖怪，真是好过分喔。”
她的声音无比娇嗔，小谢只觉得，听她说话，比被死人头发缠住还要恐怖。
“你……你的府邸？”小谢颤声道，“这里吗？可这里不像是人住的……”
“哈哈——”紫衣女子笑得更欢了，“我可不是什么妖怪，你可以叫我‘窈窈’，窈窕淑女的窈。一般来说，人家看到我的美貌，都只会觉得我是仙女呢。”
狐狸躲在瓶中，被她的声音膈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腹诽道：还有你这个样子的仙女？
小谢到底单纯，一听她说自己不是妖怪，心下就真信了，道：“窈窈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住在这儿了，这里有妖怪，专门残害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子。你没有看到洞口的头发吗？还有……还有那些人皮……”她说着，浑身的汗毛又竖起来了。
窈窈笑道：“噢，你说那些呀，那有什么可怕的。人皮就像衣服，今天你喜欢穿白皙光亮的，明天就可能喜欢小麦色的，后天又可能喜欢黝黑的，女人都是善变的，不多备一点儿，怎么换着穿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就好像寻常女子在谈论自己的妆容，可是听在小谢的耳朵里，只觉得有股阴风，灌进了全身的毛孔。
窈窈随手扯下挂在旁边的一张人皮，轻轻地抚摩着：“这些皮相，都是经过我精挑细选的，就像平日里那些女人挑做衣服的布料一样。你看这张皮，肌肤细腻，又柔又滑，可惜颜色太黄了，穿上它，就像个黄脸婆。”
她将那张皮挂起，又扯了另一张下来：“这张皮倒是很白，就像青要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可惜质感太粗糙了，摸着都嫌硌手。唉，它们都是美中不足，要找到一张十全十美的皮相来配我这个大美人，可真是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