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还要用茶水留下叫人半懂不懂的东西,赫菲斯托斯可真是……”
薇薇安嘟着嘴,看了又看,没有看懂。瓦莱雷开玩笑道。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给你沏了一杯上好的茶叶,结果你一口也没喝,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番好心。”
“哼哼,又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呢!你那要是上好茶叶的话我就是精灵国度中最年长,资历最老的精灵。”
薇薇安嘻嘻一笑:“所以我不是,你的茶叶也不是。日落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我必须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你不会嫌烦,赶我走吧?”
“我这可没什么好玩的东西。”瓦莱雷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里只有一只无所事事的哥布林和一堆需要在冬天到来之前埋入土中的草种。肯定比不上有无数瑰丽宝石点缀的精灵国度吧。”
闻言,薇薇安忽然认真问道:“瓦莱雷我问你呀,你觉得宝石很漂亮吗?”
“呃?怎么说呢。我个人不喜欢多么绚烂的东西,尽管讨厌不到哪里去,但根本不会因此有所感慨。”瓦莱雷愣了一下,随口答道:“只是听说精灵是热衷于讴歌爱情的一类人,闪闪发光的宝石又意味着忠贞不渝的爱情。因此在我印象中,精灵非常喜欢宝石,我说的不对吗?”
“对是对了。只是再喜欢的东西,看上一天两天还好,看上一周两周就有点不那么喜欢了。如果看上一二百年,三四百年,五六百年,任谁都会厌倦了吧?”
薇薇安微微仰起头,仔细盘起的雪白长发便有一缕从她的尖耳朵边滑落至香肩,理所应当道:“所以,薇薇安喜欢不同的东西。从未见过的景物与新奇的人。如果你要去种种子的话,薇薇安也要去,可以吗?”
实在拗不过她,瓦莱雷点头答应。她开心一笑,薄如蝉翼的翅膀舒展,哗的一声飞往温泉。
窗外细雨使土地更加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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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溅起涟漪,拍打到肥厚的水晶树的叶片上,吧嗒吧嗒,雨点在叶上重逢,再汇成清澈的水流,顺着树叶的茎干流入地下。
薇薇安轻快的飞来飞去。细嫩小手已经沾满了泥土,她将一颗又一颗种子埋入土中,如呵护婴儿一般轻轻为它盖上泥土被褥,双手合十,闭眼,似修女咏唱,乐此不疲。
瓦莱雷见了,恍了恍神,片刻后才轻车熟路的将手中一把草种竖直一扬,纷然洒下,每坑一颗无半点疏漏。
雨声,水声,自是同源,融为一体。自然的声音谱奏乐章,回响不绝。
瓦莱雷和薇薇安两人各一半,隔着白雾升腾的温泉,依次播撒种子。
赫菲斯托斯提的意见确实不错。
三点水滴,一道水痕。
一个分界,两个立场,还有一个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的瓦莱雷。
如果你当自己是魔物,就好好的在魔物那一方中抱守囹圄,与精灵族,尤其是与薇薇安断绝来往联系,这样就不会让瓦莱雷烦恼窘迫。
如果你想融入精灵国度,在精灵族中立足。以你的出身,若不做些能巧立名目,特别是名正言顺,甚至能让精灵国度真正有话语权的女皇贝蒂娜都为你说话的事情,你就别想融入精灵族。
灾兽,天灾种魔物,瓦莱雷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了。远隔三百公里的森林外围还有一大批级别不等的人类冒险家在那活动,搜寻复苏的天灾种魔物。
只不过瓦莱雷有一点不明。
亚诺所在的哈萨辛大魔法师学院的院长曾预言会有天灾种魔物在森林外围出现,听从世界树尤克瓦瓦西亚旨意,剿灭天灾种魔物的贝蒂娜女皇岂会不知?还是说那颗树的感知只能探查到中心圈以内?根本没发现外围会有天灾种魔物?
亦或者说是贝蒂娜女皇早已知晓,暗中派遣护法精灵前往森林外围了?好像也不太可能……就算精灵们的行动再隐秘也不可能避过众多魔物部落的耳目。只要有一个魔物部落知晓此事,不出几天,所有的群居魔物都会知道精灵族的动向,部落中的所有族人都会退回到部落之中,保全自身。
孰真孰假,难以考究……
在瓦莱雷与薇薇安种植草种时,忽然,精灵国度的方向走来一个铁皮人。
不是诨号,不是代称,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金属铁皮人。关节零件皆为齿轮机关与机括板簧。一看这副模样,不用想都知道出自谁手。铁皮人背上背着一个小箩筐,里面只有五颗水晶模样的回春草。
赫菲斯托斯精灵工坊上门快递竭诚为您服务,金属铁皮人竟口吐人言,机器身躯有魔力波动。精通金属与锻造魔法的赫菲斯托斯技艺精湛,这金属铁皮人五官与其主人本尊有八分形似,十分神似!将五颗绝品回春草送达后,伸出股掌开裂的铁手,说,一分钱一分货,人情打不得。简而言之,货到付款。
瓦莱雷觉得有趣,赏了它两块人类的干粮把它打发走了。五颗绝品回春草储存在木屋中,等待傍晚时分,史莱姆苏醒过来,好制造新型疗伤药的原浆。
下午,阴雨绵绵,温泉旁的草种已全部种如土中。薇薇安已经快变成一个小泥人了,她用手背擦擦脸上的雨汗,瓦莱雷从屋里搬来一把木椅,让她坐在椅子上,洗干净有点破皮迹象的白嫩小手,小脚木履鞋一同泡在温泉中,清理干净后,细细梳理洁白衣装与早就散乱了的雪白长发。
不知为何,枯燥而劳累的种植却让她十分快乐,尽管她所负责的地方无论是美观还是整齐都不如温泉对岸,最后的那一小片虽要好一些,还是瓦莱雷干完之后教给她的。
她合上双手,轻轻歌唱着精灵族的歌谣。赞美自然之神的庇护,引导着刚刚落入土中,弱小而强大的新生生命,向伟大而慷慨的自然之神感恩。
“……你这也太圣母了吧。”
瓦莱雷联想起两人初逢,在蓝粉色的水晶树前,她打跑了一条碗口大小的毒蛇,将一只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刺猬从蛇口中救出来的事情。总算忍不住吐槽道。
“啊?”薇薇安好奇的看向他:“圣母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不错哎。”
“就是说温柔,心底善良,明显有帮助弱小这种倾向的姑娘。”
“你这是在夸我吗?”薇薇安高兴了一下下。再仔细一品味,越想越不对,道:“哪有这种夸人的语气?你不会是在嘲讽我吧?”
她嘟起嘴。
“圣母怎么啦?我要是圣母,那你是什么?圣父喽?啊……额……咳咳……我,我刚刚可不是在说我们是一对哦……”
“哈哈……”
瓦莱雷随性一笑。见他没有在意,薇薇安才继续梳理头发,用橄榄枝重新簪好。
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瓦莱雷有种非常想要融入精灵族的冲动。夜深人静,他自己独处,偶然想起,也摸不清楚为何,只好归结于血脉的原因。
现在哄着那任性的转过身去,雪白长发宛如细滑绸缎的少女。他心底忽然明了了一件事情。
生前一生未娶,草草而终。
激昂少年时则全与学术为伴,一双腿,一个人,游遍了大半个江山。倘若说那时林轩心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圣父,瓦莱雷不会反驳。
可是死过一次之后,瓦莱雷的心也稍微有点厌倦了。
纯粹的善何之不易,又何必多嘴,在上面添不必要的几笔?
瓦莱雷不黑不白,是一道精致的灰。可是吸引他的不是臭味相投的同类,而是一道难得可贵的纯白与来之不易的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