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二楼到地面最快的方法就是跳
维斯和亚什共同将医生索姆恩的尸体拖出了小屋，在附近的林间空地点起柴火烧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医生在夜晚变成活尸。
亚什也确认了医生身上的伤口。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大概只是有：很残忍，伤口很深，血流了很多之类的感受。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维斯看到他几次都要对着索姆恩的尸体吐出来了。
谈判结束后，他们就来处理医生的尸体了。
马文看得比维斯更远一点，医生死了，维斯最好的情况就是回到几年前医生没来的时候，但前提是狼人的存在只是维斯和伯利克的误会。
如果狼人真实存在，维斯不可能继续在乔克村待下去了，村民们会将他视为不祥，会认为狼人是他带来的死神，对他的容忍也将荡然无存。
作为巫师学徒，他也知道，这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
亚什还是答应了马文的条件，不过他要做的也只是把维斯带给他的委托人。之后，那个委托人会留下维斯还是不管不顾都不是亚什要考虑的了。
而维斯多少知道了，亚什的委托人是另一个巫师。也许索姆恩留下的笔记会成为自己的重要筹码。
“我们走远一点吧，这气味太恶心了。”亚什提议道。
“嗯。”维斯附和。
他们走到了气味勉强能够接受的地方远远看着。
除了气味，惨烈的画面也让维斯想要远离这个地方。
索姆恩的皮肤在火焰中渐渐溃烂，融化，变得黝黑。他的手指弯曲握拳，他的手臂逐渐收缩，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仿佛他还活着，在经受烈焰炙烤的痛苦一般。但他确实是死了，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慢慢变成焦炭。
“节哀。这也许对你有些残忍，当年我父亲走的时候他们没让我看到这一幕。”亚什用拳头挡着皱着的鼻子，隐约的气味还是让他不舒服。“这也是我第一次看火葬。有些神奇，现在我才有那个人……医生真的死掉了的感觉。”
“我不是第一次了。”维斯诚实地说：“我以前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见过。”
“这样啊。”亚什有些局促地原地踏了几步，他转头看向维斯问：“在村子里？”
“不，在更远的地方。”
“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风巢城，听说过吗，在沼泽那头。”
“听说过，那里不是很太平。”维斯没去过风巢城，加顿总是刻意避开那里，他的原因是，带着一个孩子去风巢城太过危险。
“野兽，强盗，还有长耳朵的游击队。几年前他们还传说有黑龙在附近游荡。不过大路上还是很安全的，军队会保护好好交税的人们。”说起故乡，亚什开始唠叨起来。
“城市里面也是，黑帮，小偷，商会，卫生队，你都不知道他们谁更像是坏蛋。我经常怀疑风巢城的城主根本不存在，也许城堡里是黑帮头子，贼首，商会会长和白衣官开会的地方……
“哦，对了，教会，那是风巢城唯一算得上是良善的地方，白衣官也喜欢教堂，那里比较干净。说起教会，那里也有医生。是不是所有医生都喜欢那些难闻的药膏？”
“不，但能治病的药膏大多数气味不好闻。”
“是吗，幸好我不怎么生病……也不怎么受伤。”亚什耸耸肩。他问起其他的事来：“你怎么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的？”
“你用了和凯利斯一样的说辞，我感觉那不是什么巧合。”
亚什撇撇嘴，道：“委托人说我没有那么显眼，可以避免引起那个医生的注意。结果我连医生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人注意到了。”
维斯点了点头。亚什确实不怎么显眼——如果是在风巢城的话。那里佣兵很多，人来人往，亚什在那里只会像是透明人一样，但是在乔克村，亚什会显眼很多。大多数佣兵都是随着商队来到乔克村的，很少有单独前来的人。
“还有，你为什么会认为是狼人杀了医生，就因为昨天那声狼嚎？”亚什看上去有些不解。
这个问题对任何在乔克村常住的人来说都算不上问题，他们认知中的巨型野兽大概只有狼人了。
维斯简短地向亚什讲述了乔克村流传已久的故事，也包括伯利克两个月前的见闻。
亚什的脸瞬间变得疲惫起来，唉声叹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里到沼林镇的大路也不安全，以前发生过狼群袭击落单者的事情。”维斯试图消除佣兵消极的想法，“现在，虽然狼群已经被赶走了，但是狼人也许更大胆些。狼群可没有进入过人类的住所。”
“哼，等商队来，我就会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当然，还得带上你。”亚什没什么好脸色，恶狠狠地说。他显然听出了维斯的用意。他并不是蠢笨，只是缺乏经验与一点机敏。
“希望那时候你已经调查出了杀死医生的谁。”维斯平淡地还击。
“希望跟狼人没什么关系。”亚什翻了个白眼，望向燃烧的医生。
火焰在医生的焦骨上跳动，逐渐衰弱疲软，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火苗，几点火星。在这个过程中，亚什和维斯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
在伯利克看来，医生之死只是狼人长久以来的忍耐，终于输给了它与生俱来嗜血的冲动一次。
在马文看来，医生之死只是因为他的居所远离村庄，被某种存在的大型野兽袭击。
在亚什看来，医生之死也许是狼人偶尔的牙祭，也许是狼群的警告，也许是别的什么。他还在调查中。
只有维斯知道，医生死于奥雷里斯之手，死于乔克村一直以来恐惧的狼人本尊。
他为了掩藏医生的“邪恶”行径，利用了伯利克，将奥雷里斯与伯利克两个月之前的经历联系了起来。而他不断地向伯利克和亚什灌输这样的信息，以至于他忘记了，奥雷里斯是一个从百年沉睡中苏醒的狼人。
或许因为惊慌，因为不安，它杀死医生后便逃离了小屋，没有享用这只被自己杀死的猎物，但是它依旧需要食物填饱它的辘辘饥肠。
奥雷里斯不是伯利克看到的那个忍耐欲念的狼人，而是一只饥饿，嗜血的凶残怪物。
……
乔恩在经历了墓园的事之后，在家呆了整整一天才勉强恢复了过来。即使在睡梦中，他也会看见狼崽那个可怖的眼神，接着他便会惊慌失措，从睡梦中惊醒。
安娜安抚了他一整晚，直到黎明，他才带着一点点不安睡去。
而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睁眼时首先看见的妻子疲惫的睡脸。他枕在安娜的腿上，而安娜靠在墙壁上睡着了，低着头面对着他。
接着，昨天一天的不安与疯狂渐渐进入了乔恩的脑袋，他隐约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也明白了安娜又为他付出了多少。
乔恩有些难受，像是一只手拧住了他的心脏，将整颗心倒悬起来。“安娜……”他伸手去摸安娜的睡脸，“对不起……”他说得很小声，似乎是怕惊醒安娜。
他突然露出了坚定的表情。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在作出决定后，他一改从前慵懒的作风，迅速地起床，然后将安娜好生躺倒。他来到了一间他弃置已久的杂物间，从里面拿出了一把草叉。他抖落草叉上的灰尘，又用磨铁石磨去上面的锈迹，直到他认为足够锋利。
为了安娜，我要做英雄！
乔恩拿着草叉踏出房门。天还没有亮，但是东边已经出现了一抹白色，要不了多久，鸡鸣声就会响起，然后一切尘埃落定——他是这么想的。
他拿着草叉直直往医生的住所走去。
医生的住所很安静，安静得让乔恩也不自觉地蹑脚，以免惊扰到屋中的人。只是这附近弥漫着某种奇怪的气味，让乔恩频频皱眉，还打了两个喷嚏。
他轻轻推了一下房子的正门，门轻轻地打开了，没有上锁。他探头进去，没有看到任何人。但他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注意到里边还有一扇门。
他带着草叉悄悄走进了屋子，走到了那扇半掩的门旁边，然后轻轻推开。
“啊！”
乔恩看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血，满屋子的血。即使血迹已经干涸，某种浓烈的气息还是扑鼻而来，从乔恩的喉头一直搅到胃部。他没吃早餐，没什么东西给他吐的。
幸好，他也没怎么喝水，裤裆干燥一片。
我来晚了？乔恩有些后悔。你应该昨天就来的，你知道它肯定想做些什么了，你这个软蛋！他狠狠地捶自己的大腿，直到痛苦将他拉出自责的漩涡。
你还有机会弥补……它也许会去那里……墓园……
不知名的勇气鼓舞着乔恩，他将会完成和乔克骑士一样的壮举！
他克服了双腿的颤动，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他向着自己新的未来奔跑起来。
跑啊，乔恩，阻止那个怪物！
跑起来，乔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