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旁观
乔恩被小旅馆的老板赶了出来。
“很抱歉，乔恩。但是你得知道，那些挑剔的商人又要来了，我得提前准备一下，打扫一下我的旅馆。一旦叫那些尖酸刻薄的商人发现任何不合他们心意的地方，他们就会想尽办法压低住宿费。所以，想想吧，如果他们看见你，指不定会叫我付出什么代……等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你又偷喝我的酒了？”凯利斯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扶额道：“唉，听着，乔恩，回家去吧，我想安娜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说完，凯利斯就关上了门。
乔恩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又转身拍了拍小旅馆的门，大叫着：“凯利斯，开开门，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安娜会把我赶出来的，她不喜欢我喝酒！凯利斯，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了。商队要来了，我可以帮你做事，我知道怎么应付他们。让我进去吧，凯利斯。”
“你知道怎么应付他们？得了乔恩，回家去吧。去年发生了什么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凯利斯无奈地说。他还是没有开门。
乔恩摇着脑袋靠在了小旅馆的门上，一动不动。直到一阵寒风吹过，叫他酒醒了不少，他才继续道：“去年……对，那，我那时没什么经验，犯了些错。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让商人们满意了，我不会和他们起冲突的……”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凯利斯的声音，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凯利斯，你还在吗？天就要黑了……我好像听见了狼嚎声，就是他们白天谈论的那个声音，你真的不让我进去吗，凯利斯，就一晚，好不好？”
“趁着天还没黑，回家去吧。”
之后，无论乔恩怎么纠缠，凯利斯都没有再说过话。小旅馆的门也被锁上了，乔恩推不动。看着破旧的木门实际上还是蛮结实的。
他缓步倒退着离开了旅馆，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也许凯利斯会回心转意，他是个好人。乔恩试图告诉自己，他还有机会在小旅馆住一晚。
不过直到黄昏进一步退去，凯利斯都没有打开门。乔恩需要考虑一下自己今晚到底去哪儿住了。
去村长家里吗？乔恩仅存的羞耻心在阻止他这样做，他已经够麻烦村长一家了。他不想麻烦老村长，也不想打扰小村长一家。
铁匠家？太危险。裁缝家？他会嘲笑我的！回家？安娜不会让我进门的……
乔恩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何处可去。直到他隐约听见了一声狼嚎，吓得他浑身冷汗，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完全清醒了过来。狼嚎声戛然而止，原来那只是幻觉。
接着是灵光一闪：我可以去科泊尔家里住一晚……虽然墓园有些可怕，但是实际存在的狼群比他没见过的活尸可怕多了……而且乔克骑士会守护我的，会的，一定会的。
渐暗的天色让乔恩决定快一点到墓园里去。
灰红色的云层时不时会遮住从远方山头投射而来的最后一缕阳光，催促着乔恩加快脚步。但心底若有若无仿佛蛆虫爬行的恐惧感则像是连接着铁块的镣铐一样拖慢他的脚步。
没，没什么好害怕的。
在不断的自我催眠中，乔恩终于赶在世界变得漆黑一片之前来到了墓园，他已经看见了科泊尔小屋上的火把了。那是指引他前行的明灯！
不，不对劲。那朵火焰在黑暗中飘浮着，跳跃着，像是巡逻中的卫兵。
见状，乔恩立刻藏在了墓园的外墙后面，悄悄探出脑袋盯着那朵飘浮的火焰。那是什么？幽灵？还是恶魔的尾焰？
只是一晃眼，那火焰却消失不见了，消失在了乔克骑士的雕像附近。
乔恩慢慢站起身来，身子前伸，想在夜色中看清楚一点。不见了，乔克骑士干掉它了吗？我安全了吗？他这么想着，带着犹疑蹑着步子走进墓园，他绕着一个大圈子，朝着科泊尔的小屋移动。
火光突然浮现，从乔克骑士的身后……不，那是地下墓穴的位置！
乔恩立刻找到了一个墓碑躲了起来。幸运，借着一点来自夜空的月光，他看见了这是他父亲的墓碑，这令他安心不少。父亲，保护我，别让它看见我。他努力紧缩身体，试图让小小的墓碑将自己完全挡住。
火光跃动一下，仿佛在寻找什么。乔恩立刻缩回了偷偷观察的脑袋。
接着，火光向着科泊尔的小屋走去。科泊尔！再次探头的乔恩在心中呐喊，但他不敢去阻止火光的行动，也不敢出声。小心啊，科泊尔，它去找你了！
火光越来越近，这让乔恩不敢太过频繁的探头。它离科泊尔越来越近了……快跑啊科泊尔，快跑啊……父亲，保护我，保护我。
随着火光的靠近，乔恩终于发现了火焰旁的一道人影。不过他能看出来，那绝不是科泊尔，也不是他熟悉的别的村民！
他努力凝视，终于，他看见了，在火焰一旁是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黑色兜帽的人。他是谁？随着那人愈发靠近科泊尔的小屋，乔恩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黑色兜帽，只是一头凌乱的黑色卷发。那人拿着火把，时不时地望向周围，露出凶狠的表情，偶尔还会张牙舞爪！
小狼崽……乔恩倒吸了一口凉气。小狼崽去地下墓穴做什么？难道说……他果然是狼人！他的父亲还装作善良的佣兵帮我们赶走狼群……不，他只是想让我们接受小狼崽，然后让小狼崽长大吃了我们！
乔恩多么庆幸村庄里流传下了狼人的故事。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上了加顿的当了！
小狼崽把火把挂在了科泊尔小屋的门边，然后视线缓慢地扫过墓园……
乔恩猛然缩回父亲的墓碑之后，抱着身子，瑟瑟发抖。他感觉自己似乎和小狼崽对上了视线……不，他肯定看见我了，他看见了……
不过，小狼崽似乎没想对他做些什么，只是快步走到了墓园门口，然后带着一个邪恶的笑容回望了他一眼。
那是警告！乔恩很快读出了那个笑容中的含义，他登时感到汗毛竖立，冷汗直流，心跳仿佛都停拍了一秒。他在告诫我，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吗？
小狼崽已经离开很远了，已经看不见了。但乔恩还是蹲在父亲的墓碑后一动不敢动，大概只有父亲能够保护他了。
“嗷呜——”
一声狼嚎在附近响起，很近！乔恩终于崩溃了，他受不了了，他就不该来墓园的！他大哭着跑了出去，一路狂奔，终于回到了家。他发疯一般地敲响了家门，伴随着难听的嚎哭：
“开开门吧，安娜，开开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很快，安娜开了门，乔恩立马扑到了安娜身上，死死抱住安娜，还不停地大哭着。
“你做什么！”妻子显然被乔恩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快松手，你身上好臭，你去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又去喝酒了？松开！你是不是掉到泥坑里去了……”
但不管安娜怎么打骂，乔恩也只是抱着她哭泣。
今夜的经历把这个男人吓坏了。
“安娜，管好你家的酒鬼，叫他别嚎了！”邻居家也开始抱怨了。
……
离开墓园有一段距离了，维斯才把脚步放慢，双手撑膝喘着气。果然，他还是讨厌墓园……刚才，他似乎在黑暗中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蠕虫爬行，又或者活尸挠穿泥土的声音，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
也许是因为害怕，他的牙关紧闭，嘴角僵硬的勾起，他的眼神涣散，像是失了神一样。
墓园太令他感到害怕，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后，维斯感觉整个墓园里仿佛都充满了某些活物，在其间游荡，徘徊。
也许巫师和自己一样害怕墓园的氛围，以至于慌乱中落下了匕首。不过这种可能性大约只存在维斯的臆想之中。
维斯摸了摸放在衣服里的匕首，确认它没有在自己慌乱离开墓园时落下——他可不想再去一次墓园，那里的某种存在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他了。
匕首安然无恙，只是没有那么锋利了。那是当然的，作为巫术匕首，它需要一条咒语才能变得锋利无比，而这条咒语属于巫师，属于索姆恩。
维斯松了口气，没有落下就好。
他走向老约翰的家里，一路上不断安慰有些后怕的自己：明天，明天就把这些交给巫师，麻烦事总算全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