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巫
在询问了维斯昨日的情况后，诺布尔提出要带他去见见风巢城的另一位巫师。
“一般来说，城镇里至少会有一个巫师，像风巢城这样的城市至少会有两个巫师。
“之前城主大人所说的监察官就是一位。而我，是来监管他们，以免他们做出出格举动的人。在此之后，我还要向陛下报告。
“这些，等到以后你成为了巫师就会了解到的。这与你的选择息息相关，你可以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学者，也可以像附近神鹰堡的巫师一样，成为一个军官。”
诺布尔似乎用了什么巫术，维斯能够感觉到某种压迫感出现，一直没有消失。但随着时间过去，这种感觉渐渐变得不灵敏了。
这说明巫术一直在持续着。
直到他注意到诺布尔的嘴巴没有动弹，而声音能够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才大概猜到了巫术的作用。这是个能够把话语直接告诉对象的巫术，非常适合密谈。
巫师的存在是只有一部分人才知道的隐秘。
这是一种能够简单掌握的恐怖力量，以至于所有掌握这种力量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将之隐藏起来，或是让这些力量隐藏在真真假假的神话故事之中。
也正因为如此，维斯发现，城市里的居民相比乡野村夫，更少有相信神话生物存在的。他们最多相信巨龙的存在，但从来不相信什么小精灵，什么鼹鼠爷爷，也不相信狼人和吸血鬼。
两人很快来到了黑色高塔前。
高塔是用某种黑砖堆砌而成的，不知为何，附近草木稀疏，如同荒原。塔尖下开着一个小窗，外有高台，似乎是用来瞭望监视的，倒是很符合这位巫师的身份，监察官。
“进了塔之后，不要尝试使用任何巫术。”说着，诺布尔也解除了密谈巫术。
他向塔前的两个卫兵点头示意，他们似乎也认得诺布尔，对望一眼之后就开门放行了。
“科勒监察官已经恭候多时了，请进，巡查官大人。”
关上门之后，诺布尔向维斯解释道：“塔外的砖石是特制品，外层附有隔音的巫术，而内层则有铅阻隔。铅是能够隔断巫术的金属，以后你会经常接触到。这样，巫术才不会使塔内出现源力匮乏的现象。
“但同样的，除非高塔主人同意，其他巫师没有使用巫术的权力。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你未经允许使用了巫术，就会被高塔主人视为敌人。”
所谓源力，即是源头学说中，由源头散布到整个世界的力量，也是使用巫术的根本。
高塔的第一层是会客厅的模样，这里站着一个比维斯年纪稍小的孩子，他见到两人后，指向一旁的座椅说道：“诺布尔先生，请稍等，我去告诉老师您来了。”
维斯打量着这个会客厅。可以说，这里也是一个展览厅，沿墙排开几个玻璃展台，里面放着各种少见或凶残的生物：雌鹿人，蛛王蜥，双角兽幼崽……墙上还挂着雄鹿人的首级。
主人向客人们展示着自己丰厚的收藏，炫耀着自己稀有的藏品。
“救命！”
恍惚间，前日里的幻觉再次出现。他看向诺布尔，后者毫无反应，不像听见了什么声音的样子。他摇了摇了头，自嘲地笑笑：难道是这些收藏品在呼救吗？
这让他想起，在诺里斯城主的城堡中也有不少类似的藏品。
“科勒是生物学巫师大师，不过这些不是他的研究对象，只是他的收藏罢了。”诺布尔绕着这些展品观看了一周，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几年前写信告诉我，他抓捕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生物，看起来他没有把那个生物做成标本。”
维斯也跟着去观看展品，有一个小小的玻璃展台里有一个奇怪的生物，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生物粗略地看上去像是一片榆树叶子，背后却长着类似蝙蝠的翅膀，有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颅，占了它半个身子。不过它的整体形象会让人联想到故事书里的巨龙。
“这是龙的幼崽吗？”维斯问诺布尔。
“不，那是隐叶龙的成体。当地人也叫他飞叶子，看他的模样你应该能够理解为什么。”回答他的不是诺布尔，而是一个拄着拐杖，蹒跚走下楼梯的瘸腿巫师。
他比诺布尔年轻得多，大约只有四十岁的年纪，不过看上去没有诺布尔精神。他穿着一身带有血渍的白衣，非常符合他生物学大师的身份——看到这件衣服，维斯也不奇怪自己能听到藏品喊救命这件事了。
“他是货真价实的龙，而且也比巨龙常见得多，不过只在瑞里希，精灵的地盘。在卡斯提亚你只能在龙息林海看见他。”他说话慢条斯理，让人着急。
“看见他那颗大头了吗？他是除了黄龙和白龙以外唯一会使用巫术的龙，畸形的发育让他获得了源力的使用权。同时，他也是唯一会使用巫术的飞龙。不过他不会什么复杂的巫术，只会用冲击。”
说着，他又走向另一边，走到那个长角的长毛野人旁，道：“鹿人则不同，他们会的巫术要多得多，而且具有足够的智慧，不比人类差……”
“科勒，这是我新收的学徒，维斯。”诺布尔打断了他。
“嘿，诺布尔，你今天看上去很有精神。”他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诺布尔的存在，接着他又看向维斯，道：“他听得很认真，我想是个好苗子。如果你想了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维斯很少被人夸奖，尴尬地点点头。
“我的学徒就不太行了，他们只想学巫术，却不肯多听听关于生物学的知识。”他摇头叹气。
“今年来不及了，不过明年夏天你可以回降临去看看。每年完成基础教育的巫师学徒有很多，会有不少人选择生物学分类的。”诺布尔道：“你不一定非要自己从头培养。”
科勒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道：“我可不信任学院培养出来的巫师，学院教他们忠诚和纪律的时间比教巫术的时间多的多。你难道不记得索姆恩是为什么被逐出学院的了？”他看了一眼维斯，他知道维斯的身份。
“巫师会已经改变了。”
“胡扯。”科勒小声啐了一口，“当巫师会看到成堆成堆关于我的小报告之后，总有一天我也会像索姆恩那样被驱逐。复活不是禁忌了，那只是因为现在的皇帝想复活他的漂亮老婆罢了。”
“科勒……”诺布尔有些无奈。
“这里是巫师塔，没人会听见的，听见的人都不会说出去，对吗？”科勒对于非议陛下没有丝毫心虚，“要知道，卡斯提亚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因为皇帝的军队，而是因为我们，因为巫师。我们才是同一边的。”
“你说得对。”诺布尔点头。但是他没有明说自己是回答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还有你，也别把刚才那些话说出去。”科勒转头笑着看向维斯，“那只是我和你老师的玩笑话，你不会说给别人的吧？”
“不会。”作为一个乡下人，他对陛下可没有献出绝对的忠诚。尤其是得知了城主是如何看待乡下人之后，他对陛下的好感也下降了很多。
诺布尔和科勒共同落座，接着打趣几句，聊着一些只有他俩会发笑的话。
之后，他们似乎要聊正事了，科勒提出让维斯回避，不过诺布尔以锻炼学习的理由拒绝了。
“诺里斯早就知道了？”科勒有些惊讶，“看来我这个监察官不够称职。不过这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生灵会没那么容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坏事了。”
“你这边的研究怎么样了？”
“没错，在狗身上的症状与黑森林发现的疾病相同，当时留存的记录不多，不过几乎没有出入。只是这种疾病发病更迅速，致死率更高。我已经把所有可能的传染源都给烧掉了，一根骨头都没有留下。”
诺布尔垂下双眼，神情凝重，“有在城市里发现其他感染者吗？”
“不，没有了。沾染了这种疾病活不过半天，如果有，早就被发现了。剩下的还是交给诺里斯解决吧，我相信在这种问题下他不会犯傻。”科勒低头沉思，道：“我得提醒他，调查一下乞丐帮，调查一下精灵，还有黄金兄弟商会，我早觉得他们有问题！”
“这个城市里谁没有问题？”诺布尔反问。
他摇了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维斯，“说起来，他现在都会些什么巫术？”
“巫师之手，而且相当熟练，可能比起学习巫术两三年的孩子都更熟练。”诺布尔笑道：“他不会其他巫术，所以反复练习这一个。”
“那他很适合做秘卫巫师。”科勒的眼神在维斯身上游移，随后又望向诺布尔，道：“如果秘卫看上了他，你该怎么办？你是找借口留下他，还是向陛下效忠？”
诺布尔看着科勒的眼睛，沉默一阵子，才说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你认为生灵会的凭依究竟是谁？”
“很多，至少我认为这样。”科勒道：“那些游走在街上的乞丐，还有占着东城区的精灵，以及莫依托金兄弟，威姆斯和威格利。
“尤其是威姆斯，他的嫌疑不小。作为一个商会的主人，他实在太过神秘，买卖与招揽，甚至是商会间的洽谈，几乎都由威格利出面。”
“无论生灵会的伙伴是谁，他们都有一些我们不熟悉的交流手段。也许是某种道具，也许是某种咒文。”诺布尔频繁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也许是像圣教会说得那样，生灵会有神明。”
“我不相信神明，除了源头学说，其他两个都是胡说八道。尤其是虔诚学说，他们只是圣教会的走狗。”诺布尔嗤笑道：“神明和树灵一样，只是强大的巫术生物罢了。”
“不管怎样，我相信这一次，诺里斯会把那些乞丐窝翻个底朝天，风巢城也会干净一点了。他的任职期平稳度过了大半，他不会允许现在出岔子。”
“也许你可以和教会里的……。”
“快去看呀，老师！”突然，楼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科勒的一个冒失的学徒，从楼梯上慌张地跑了下来，险些摔出楼梯。大约是科勒用巫师之手扶了他一下，他才平稳地下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她来了！”学徒有些焦急，说话断断续续：“她就在，就在外面，在天上……”
“谁？”诺布尔看向科勒，问道。
那学徒憋了一口长气，大喊出声：“黑龙，黑龙来了！她回来了！”
“当——”拐杖倒在地上，指向了门外。
科勒顾不上拿起拐杖，蹒跚地向门口走去。学徒连忙上前搀扶，却几次被他甩开。
他打开了门。
两个卫兵严阵以待，背靠着黑色高塔，用长矛指向天空的阴影。但是颤抖的双腿揭示了他们内心的畏惧。
“监察官大人？”
科勒朝着天空的黑影走了两步。
细密而粗糙的黑色鳞片吸收了冬日微弱的光芒，流露着压抑的黑暗；如乌云般的双翼遮蔽了天空，展现了他令人窒息的体型；长尾犹如恶魔的鞭子划过寒风，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音。
那是一只黑龙，一只活着的黑龙。
她在空中盘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低吼着，令整个风巢城都瑟瑟发抖。
在高塔打开门的瞬间，她悬停在空中，翅膀带来强大的风压扑向科勒，但后者岿然不动，坚如磐石。
她金黄的眸子注视着科勒，沉沉低吼着。
科勒也看向黑龙，嘴角翘起，露出疯狂的神态。
终于，黑龙振翅高飞，飞往了天际尽头，离开了风巢城。
科勒带着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回头，望向身后一脸诧异的诺布尔问道：
“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