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铭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最后狠狠骂了对方一句。
这时,一只纤纤玉手递了过来,“夫君辛苦,请喝茶。”
秦忆茹真是被惊到了,连自己的痛处被人戳破都没有反应,反而是淡定地给对方倒了一杯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绿柳的脸色巨变,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带出这么多东西,简直和说书一样。
这种能力让她佩服不已,大丈夫,当如是!
震惊过后,她心里很复杂,酸甜俱齐,咸苦自知。
原来,他是这样的男人吗?
不管他因为什么而发怒,还亲手打了人,这对秦忆茹来说,感觉很是特别。
韩铭则没想这么多,说了声谢谢就把茶喝完了。
他走上前,看着目瞪口呆的绿柳,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都不是君子。你所知道的关于读书人那一套,也不适合用在我身上。”
“如果你还没有死心,可以问问陪赵伦一起过来吃饭的人。他们是不是,临时改道来这里吃饭的?而且,我敢保证,他们根本就没有预定厢房。因为这些人,都是你情郎的朋友,对吗?”
绿柳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头靠在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三言两语就动摇,“我就是看不惯你,不行吗?靠女人上位的废物。”
“对,人家不靠女人,所以一向是隐居幕后看戏。”
“对,人家不靠女人,所以平时定不会向你诉苦。”
“对,人家不靠女人,所以能用朋友的命来构陷。”
“和你说话,真是拉低我的智商。他要真在乎你,你也不会躺这了。”韩铭彻底烦了这种脑残,“放心吧,我一定送他去见你,免得黄泉路上孤单。”
“做梦吧,你不过是蝼蚁而已。”绿柳一点也不害怕。
韩铭看都没看她,而是走到吉州判官面前,低声说道:“张大人,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如此简单的把戏,都可以用来陷害我了?我不相信你们只有这点水平,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看着对方瞳孔收缩,脸色微变,韩铭立即大声质问:“目标是谁?”
张明条件反射地看了秦忆茹一眼,随后又强行把目光扭了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他被人死死盯着,如此明显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注意。
“哈!娘子,今天的笑话真多。一个签了契约的奴婢可以骂你,一个区区从五品的州判也想害你。你的脾气到底是有多好,这样的人都不拉出去砍了吗?”韩铭现在是肆无忌惮,狂飙演技。
秦忆茹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可是很配合,“说得是,可我虽是公主,却没有处置当地官员的权利,他们自然不会怕我。”
韩铭一直在注意这位判官的表情,他发现对方,确实不怕秦忆茹这位封号公主。甚至,对方的眼底还透露出蔑视。
这到底是谁给的胆子呢?
张明不想在这里多待,对公主行礼,“公主殿下,此事经过已然清楚,现元凶已被擒获,下官这就告辞了。”
听到这话,秦忆茹下意识的看着韩铭,想看看他的意思。毕竟,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她并没有理由阻止。
韩铭走上前来,说了一句,“另一个可以带走,可这位当众辱骂公主的贱婢,是要留下的。”
“韩铭,你区区举人功名,哪怕日后你真成为驸马,也不过是个散职都尉而已,并没有参与政事的权力。出现杀人命案,凶手理应由官府拘押,公主再尊贵,也无权干涉。”张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发现你们有些当官的,官位都是买来的吗?大盛律没读过?涉及宗室的案件该怎么处理不知道?还真是张口就来,为什么你这样的,都能当到一州判官之位呢?这得踩了多少枉死之人的尸骨啊?”韩铭一脸疑惑。
秦忆茹适时补充了一句,“张大人,乃是当朝左丞相高足,十年前进士及第,因恰好是吉州人士。所以,自请离京,为的就是造福乡里。”
听到她略带揶揄的话,韩铭心中震惊无比。这个女孩子,明显对政治方面的事很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否则,面前的张大人,早就该尸骨无存了。
张明没想到,此人对律法如此熟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人肯定是不能落到对方手里的,要不麻烦就大了。
今天这事,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是按着有利自己的方向去走。现在,倒是进退两难了。
想了很久,他才找到了一条折中之法,“公主殿下,死者赵伦,是新进举人,祖父是吏部左侍郎赵横峰大人。公主店中出了这样的事,加之治下不严,理应给个交代的,所以这人还是由下官带回去的好。”
这一回,秦忆茹没有再问韩铭的意见,点头同意了。
“多谢殿下体谅,下官告辞。”张明快速行礼,准备离开。
“大人,我无辜受累,就没有个说法?”韩铭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今天三番五次被人下了面子,张明的脾气上来了,官威十足,“韩铭,你以何身份同本官说话?死者生前与你有口角,传讯问话于你理所应当,你还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哪怕你背后有公主,在此事上也奈何不了本官。”
“哦,我最近生病了,大人的话听不太懂。但大概的意思我知道了,大人慢走。”韩铭悠悠地开口,转头问秦忆茹,“娘子,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还算有些钱财,很多算不上。”
“那我想,吉州城每年的税收,你大概不会放心上的吧?”
秦忆茹略微歪了歪脑袋,“就几千两银子而已,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得到想要的答案,韩铭笑了出来,还是那个熟悉的笑容。吃瓜的人,纷纷后退了一步,浑身发寒。
他先对秦忆茹行礼,“娘子,为夫又要妄为一番了,你可以记在我账上。我实在忍不了,这种能弄死就顺便弄死你,弄不死,你也只能有苦自己咽的事实。”
随后,韩铭上前两步,对着围观群众说道:“吉州城是长安公主的封地,你们每年交的税,一半上交朝廷,一半由公主自行打理。现在,公主将这项权力,已经交给我了。即日起,你们只要做到一件事,你们的那一半税,就不用交了。”
看热闹还能看出钱来?
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而且他前面给人的印象太深了,凶残得紧。
但涉及到钱,还是每年都交的人头税,这可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总会有人抱着希望。
一名年近六旬的大娘,躬着身子走到了最前面。她擦了擦自己的蒙眼,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我们要做什么,就可以不交钱。”
“很简单,只要你们不和这位张大人打交道就行。我说的打交道,包括说话,做买卖,隔绝一切与他们家相关的事。最好,把他们家当做是鬼屋,所有和他们相关的人,都是鬼上身,这能做到吗?”韩铭阴气森森地说出了这番话。
就这要求?不是耍人玩吧?
围观群众的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这条件也太简单了。对方是什么人,那可是吉州的二号人物。平时也不可能和他们有接触,自己就是想找上去都没门路。
现在只要和平常一样,就能省下一大笔税款,傻子才不同意呢。
听到韩铭又在作妖,张明很是不屑,“邪门歪道。枉读多年圣贤之言,也难怪会被何先生逐出师门。”
“咦,张大人还没走?”韩铭表示惊讶,“我自然比不过大人的,可以昧着自己的良心,用虚无的信念麻痹自己。不管自己干了什么,都可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实在的,若是立场不同,为了达到目的,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当了婊子还去立牌坊,显得自己多么正义,别人多么不堪。”
“你?黄口小儿,安知社稷大事,不足与谋。”张明一甩衣袖,径直离开。
“我当然不懂大事,只是知道,一日是刽子手,那无论他们怎么洗,都去不掉那股子血腥味。不送了张大人,但愿你晚上能睡得着。”
张明身形顿了一下,之后挺直自己的腰杆,大步向前。
人群自发地空出一条道路,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没了热闹看,可聚集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都是冲着那一半的税额来的。
还是那位大娘先出声询问:“公子,您说的话作数吗?不是老婆子不信,只是这个要求做起来实在不难,等于白白送钱。我都快进土了,也从来没听过这事。”
韩铭让人拿了个凳子给大娘坐,然后才解释:“大娘,这个可不简单。我要的可是你们所有人都不可以和他们家有联系,只要有一人没做到,那该交的还是得交。”
看着沉默不语的大娘,他循循善诱,“大娘是不是觉得,那些做生意的、有钱的不会在乎这些?为了讨好当官的,他们肯定会带头反对,是吧?”
这回,不止大娘,所有人都点头了,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地方。真正在意这几个铜板的,只有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罢了。
“这个不必担心,只要他们不加入,你们就别去他们那里买东西就是了。当然,为了你们生活考虑,公主殿下会开设一间杂物铺,保证不多收一文钱,你们就可以买到你们生活所需。”韩铭此时抛出了杀手锏。
“你们回去之后,可以与相熟的店家聊聊,只要他们加入,杂物铺就不会售卖和他们一类的东西。如果不同意,那你们以后就到殿下这里买就是了,没多大差别。反倒你们不用跑多个地方,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
“最后再说一句,我会时时盯着张大人家的。只要年底之前做到了我想要的,那么今年的一半税就可以免了。哦,记得选一个人出来,把大家需要买的东西记下,我会一一安排。”
说完,韩铭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忆茹,想让她有所表示。
秦忆茹淡定起身,走到人群面前,“夫君说的,想必大家都清楚了。他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不必担心报复,有冤情我来做主。”
公主做了保证,众人纷纷行礼,随后比赛一样离去。
看着作鸟兽散的人群,韩铭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