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点沙成兵,不过是沙盘上的玩乐罢了,而作为军旅中人,这便是一次审视,就相当于后世对文人的县试、会试,桌案之上虽难言胜负绝对,但抬笔之间,处处是真章。
沙盘摆好,鼓须大笑一声,对乐舒道:“我等所处之处,乃中山国。故沙盘之地当以中山一城一丘为形!”
说完,还不待乐舒答应,就先叫人摆盘了。
一石为一城,三石为中山都城-顾都。沙盘一起一落,则为中山一丘一泽。豆粒做子,大豆为十车,小豆为步卒一千。
老伯心中暗骂:这老家伙用我中山的土地为盘,中山才多大,他能不熟悉?
骂归骂,但鼓须这犟脾气老伯总不能处处和他抬杠。
老伯指着地上的沙盘,对乐舒讲解着各处地形的行军之利弊和各个城池屯兵的规模。
鼓须对乐舒道:“我乃守将,兵甲万人,车百辆!你为攻,兵甲三万,五百车!可算公平?”
乐舒正想说不需要这么多,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伯给制止住了。
百车,为万人,布甲万人,鼓须手上就两万人。乐舒车五百,为五万人,加上布甲三万,也就是八万。
别看鼓须比乐舒少了数倍,实际上鼓须是占了不少便宜的,鼓须为守方,有中山十五城作为防御,两万抵八万这是绰绰有余的。
“没有意见,那么就是公平了!且说从何处进兵,我们这就开始!”鼓须见乐舒没有反应,先拿了十颗大豆和十颗小豆。
乐舒指了指中人城的方向,道:“我由北方进军!”
鼓须闻言,皱眉道:“中人城乃我中山国第二国都,是中山十五城第二大城,你确定就选此处?”
乐舒肯定的点了点头,拿了五十颗大豆和三十颗小豆,在中人城方向屯兵,有围攻之势。
鼓须抬头看了一眼老伯,老伯摊了摊手,异事无辜的表情。
其实这并不是老伯交代的,而是乐舒自己无师自通。
中人城为中山国北疆第一城,文公在任时的国都,现在是中山第二大城,按一般常理而言,攻此城并非最佳选择。
而作为中山国的将领,鼓须很明白其中这个中人城只不过是空有其城。
在中山与晋国的多次交战大多都发生在中人城和最南边的房中两城,晋国多次进攻,可见其之重要。
所谓是空有其城,则是因为中人城地势较低且无险可守,则空有一城。若敌军数倍强攻,则难坚守。
而乐舒能明白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让鼓须高看了几分。
鼓须不愧为老将,立马就作出了反应,十颗豆子分别安于中山城西边的左人城和东边的曲逆城,二城布甲三千守一城,最后四千则驻守于中人城。三城相互呼应,互为犄角。
就在二人皆出第一手之时,公子羽被孟鼓苕强拉着过来。
这样大的好戏,孟鼓苕怎么能让自己的羽哥哥错过呢?
鼓须抬头,低喝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孟鼓苕作乐一个鬼脸,也没顶嘴,而是看向了沙盘。
按道理说,大臣来公子府,都是要先只会公子的。不过鼓须在中山国位高权重,他公子羽又是一个被驱逐的“贱公子”,这才造成鼓须在公子府玩得两圈了,公子府的主人公子羽都还不知道。
不过公子羽也没在意,在这个时代僭越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一个“假公子”也没必要在乎。
反倒是公孙家与鼓家是世交,公子羽见到鼓须还要行晚辈之礼的。
公子羽为人本就很随意,在上一世也习惯了向长辈行礼。
公子羽庄重拱手弯身,对鼓须郑重道:“世伯远道而来,侄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鼓须用鼻子嗯了一声,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免了免了!要看一边站着去,别来打搅我!”
公子羽一笑了之,便听话的站在一旁。
自己的便宜老爹不跟自己商量,先去别人府上退婚了,让人失了面子,人家不待见自己这是很正常的。
回到沙盘上,乐舒沉思片刻,洒豆成兵,三十颗豆子一洒而下,三十颗小豆,也就是乐舒手上的三万兵马。
三万布甲直攻中人城西方的左人城。
“围而不攻,让三步!”乐舒道。
也就是说,三万兵马围攻左人城,便没了下文。
鼓须立马作出了回应,东方曲逆城调一豆一千兵回中人城,后十颗大豆,守于中山之左,若乐舒军强攻中山城,这百车将急速支援,造成里应外合之势。
鼓须动完,也就完了三步。一步按一月计算,这阵势一拉开,便是敌不动,我不动之势。
鼓须做完,讥笑道:“你虽能识中人城之险,但又能如何?如今三城如铁桶,你五百车强攻中人也未必能取胜。”
沙盘演兵,只有理想化的战斗模式,只有军事对比,而没有实际那般多的特殊可言。
若乐舒没有了后招,也便是这么结束了。
鼓须换位而思,若他是乐舒,他是想不出什么奇招来的,以想当然的思维,他自然也认为乐舒想不出后手来了。
然而乐舒立马就作出了回应,手拿碗,水一泼,道:“三月掘霍水(唐河)倒灌左人城,三万布甲转攻中人城!”
原来这就是停三步的意图,左人城就在唐河边上,乃唐河上游,三个月让河水倒灌,并非不可能。
说完,随即三十颗豆子,直逼中人城。
鼓须脸上的笑意在慢慢变淡,然而却没有惊慌。
公子羽不禁暗暗佩服,若是对战之人是公子羽,公子羽一定会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乐舒这一手,公子羽本身也没有想到。
鼓须嘴角微微上扬,手中十豆全出,将乐舒的三万步军围于中人城之下,真正造成了里应外合。
按照一般的情况,左人城覆灭三千布甲三能逃一,也就是那三颗豆子有两颗已经覆灭了。
最后一颗,退守左人城下方,顾城西边的曲阳。
就在鼓须把十个豆子都撒出去的时候,公子羽惊呼道:“叔父!不可啊!”
鼓须闻言,眉头紧皱,眼神在公子羽的身上反复打量。
鼓须道:“竖子,你什么时候也懂兵法了?身为棋外人,不语棋中事,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再说了,你能看懂吗?在此狂呼乱叫,你真以为这是的歌舞不成?”
在公子府敢这么说公子羽的恐怕也只有他们鼓家人了,老伯想笑,但是得捂着嘴。虽然有主辱臣死之说,但是公子羽的性子中山人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会点歌舞,还懂兵法?别闹了。
“额……”公子羽有些尴尬,僵硬的脸最后还是选择了微笑,但他毕竟是男人,男人总要好一些面子的。
公子羽指着棋盘,正想道出其中关键,鼓须连忙呵斥道:“你能看到的,我会看不到?别瞎搅和,坏了我的大计,唯你是问!”
公子羽无可奈何只得把话咽进肚子里。
乐舒手握大豆,正欲洒下,再看鼓须是一脸兴奋和紧张,竟然一点恐慌都没有。他的眼睛睁得入牛眼大小,死死地盯着中人城东面的曲逆城。似乎在等得乐舒进攻一般。
乐舒抬手方向正是曲逆城,鼓须的笑意以浮现,就等最后那一声爽朗而畅快的笑声了。
乐舒豆子落下,道:“车兵五万,直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