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不死的信念

水很冷，这是诺格斯进入哈萨里亚后最深刻的感受。

　　跳下水的那一瞬间，诺格斯脑海中回忆起好多事情，飞快地闪现过许多人。终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的记忆开始消散了，他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放缓流动的速度了。

　　有人说，临死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最在意谁，可他明明会游泳，又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呢？

　　诺格斯冷笑一声，开始奋力挣扎。他屏住呼吸，开始用魔力隔绝侵入自己五脏六腑的湖水。

　　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从这湖里爬起，他相信，自己有充分的魔力挣开湖水对他的削弱。

　　可他不知道，哈萨里亚的水能够吞噬一切人身上的魔力，用魔力挣开湖水只是在加速他的死亡！

　　诺格斯的行动都失败了，他的魔力开始流逝，与魔力一同流失的还有他的温度。

　　魔神残念开始对那股神秘意识叫嚣：想不要他死吗？那又牺牲你自己吧！哈萨里亚必须要有生命的献祭，你要想他活下去，就必须从诺格斯的身上抛离开。而你只要离开他的躯体，他的躯体就会归我所有。

　　那股意识异常冷漠地看着魔神残念，仿佛魔神残念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意识没有形态，魔神残念也没有真正的情感。

　　他们都只是某位大能为了守护一样东西留下的碎片。

　　诚然，这股意识没法逼迫魔神残念离开诺格斯的躯体，但他也没打算立刻解救诺格斯。

　　他想知道，诺格斯最在意的人是谁。

　　诺格斯的人生快要终结了。

　　他脑海中的画面开始停滞了，他的意识开始随着画面转动了。

　　终于，他的意识定格了，定格在一个与寻常没有任何不同的午后。

　　风很清，云很淡，阳光也没有那么惹眼。

　　诺格斯拨弄着竖琴，吟唱起自己久违的歌声。

　　左宁偷偷靠近他，凝望着他，目光中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深情。在左宁的眼中，现在的诺格斯就是一个真正的发光体。

　　她在一处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认真倾听着他的声音，耐心地欣赏着他的表演。

　　一曲结束，左宁才被诺格斯察觉到。

　　当诺格斯回头的时候，他发现，阳光照耀之下的左宁美好、端庄让诺格斯怦然心动。

　　诺格斯缓缓走向左宁，面上挂着由心底发出的笑容：“怎么了，有事吗？你伤才好，别累着。”

　　左宁乖巧地答应，把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诺格斯。

　　诺格斯一边拆包裹，一边听左宁诉说着“之前注意到将军的剑没有剑鞘，就自己做了一个”。

　　包裹拆开，诺格斯的脸上出现惊艳的表情。他认真地看着左宁，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精巧的剑鞘。”

　　左宁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那是诺格斯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可惜，后来的左宁越来越不喜欢笑，尤其是在他面前。

　　可自从左宁不爱笑的时候起，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对左宁的心思，甚至遗忘了她对自己的好。

　　他哀怨地守护着左宁，为着并不清楚的原因没有抛下她，甚至只把自己对她的心思当成独角戏。

　　幸或不幸，临死前，他终于察觉出左宁对他的情感，终于承认这是一场双向的喜欢。

　　原来，他放不下的那个人，一直都没变过。

　　原来，他放不下的那个人也曾经喜欢过他。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布满诺格斯的心。

　　诺格斯闭上眼睛，再一次接住左宁的包裹，把左宁拥抱入怀。

　　记忆开始溃散，温暖的画面不复存在，诺格斯嘴角泛起又浅又深的笑容。

　　魔神残念见意识一动不动，顿时慌了，决定以自己为代价，将诺格斯带离哈萨里亚。

　　黑暗的气息与哈萨里亚交相呼应。

　　强大的魔神之力开始冲击诺格斯的躯体，诺格斯却没有丝毫的不舒适。

　　魔神之力没有伤害他，反而是在不停修复他，甚至于没有和他体内的圣灵之力起任何冲突。

　　过程太过舒适，以至于诺格斯以为自己踏入传闻中的神界。

　　可诺格斯的附近依旧是一片漆黑。

　　终于，诺格斯的眼睛睁开了，并且轻而易举地从哈萨里亚跃到陆地上。

　　恢复正常的安吉菲亚好奇地看向诺格斯。她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诺格斯下意识地避开安吉菲亚的目光，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试探性地开口：“你是我姐吗？”

　　安吉菲亚怯懦地点了点头，脸一下通红了。

　　诺格斯哈哈大笑，把安吉菲亚抱入怀中：“吓死我了，刚刚还以为自己失去了姐姐呢。”

　　安吉菲亚感受到诺格斯的颤抖，意识到他的害怕，非常温柔地安抚他：“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诺格斯点了点头，慢慢放开安吉菲亚，对着静图的躯体跪下。

　　静图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原先光洁的白发也是干枯异常。只有他的脸上还挂着从容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刚刚睡着一样。

　　安吉菲亚非常疑惑地看向静图，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诺格斯幽幽开口，面色暗沉，隐隐有后悔的意思：“姐姐，都怪我来迟了，才让这位前辈用以命换命之术救回了你。若不是因为他的慷慨就义，也许，你还不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呢。”

　　安吉菲亚的眼神中出现一丝诡异，不知道是在嘲讽诺格斯的愚蠢，还是在调侃静图的呆傻。

　　大概是因为重新复活了的原因吧，安吉菲亚很多事情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诺格斯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只有对静图复活自己的感激。

　　于是，安吉菲亚也学着诺格斯的模样跪下，朝着静图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鞠躬的那一瞬间，安吉菲亚突然想起静图对自己溺水不理不问的场景，还有自己对静图的全心全意的信任。

　　错愕的感觉让重新复活的安吉菲亚精神恍惚。

　　安吉菲亚木讷地看着诺格斯火化静图，看着诺格斯为静图做衣冠冢。

　　终于，诺格斯意识到自己不知道静图的姓名，扭头看向安吉菲亚：“姐姐，你知道这位前辈的名字吗？”

　　安吉菲亚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异常冷漠地看向诺格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觉得他和我们的爸爸很像。”

　　诺格斯瞬间来了兴致，盘缩起身子朝着安吉菲亚眨眼睛：“那么，他是不是和爸爸很熟啊？姐姐，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爸爸的呀。”

　　安吉菲亚拼命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与爸爸有关的事情，终于，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一幅画面。

　　夜色深沉，穿着一身白色神使服侍的静图坐在窗户边缘，对自己轻轻地说道：“安雅，我要走了，从今以后，世上只有静图使者，再没有你的爸爸斯拉德泽。”

　　泪水从安吉菲亚的脸庞上流下。

　　与她的眼泪一同落下的，还有她的最后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