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国家的时差总和,时醒已经将近一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她一直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许嘉凝其中帮她接了一个电话,是天使之家王院长打来的。
当时事态紧急,她让王院长将短发妇女夫妻锁在家里,万一小南风有个三长两短,时醒直接给他们送上110。
...这是原话。
南风的妹妹西洲也一同留在了家里,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她是不可能拥有一个愉快的生日会了。
许嘉凝温声将目前的情况一一告知王院长,刚挂电话,立马又有一个未知号码打进来。
时醒的手机电量挣扎了两下,宣告死亡。
好在抢救没有持续很久,年轻的主治医生走出来,松下半边口罩绳,微笑道“已经没事了。”
许嘉凝偏头看着身后人,目光里满是担忧。
她像是被招了的三魂六魄终于归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绷在心上的所有压力消失后,她两眼一黑,跌倒在地。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她没有昏睡很久,两个小时都不到,许嘉凝坐着小板凳趴在病床上,一边注视着重新挂上的吊瓶,一边对着伤口轻声呼呼。
她呼得太入迷,连人醒了都没发现。
“你在干嘛?”
她的嗓子干的十分厉害,牵扯声带就是一阵猛烈的灼烧。许嘉凝扶着她非常小心的不碰到针头的将她扶起身,拿过一早就准备好的温开水递过去。
“醒姐,你太累了,犯了低血糖才会昏迷。而且你还有点低烧。”
小姑娘的声音哑哑的,时醒居然在这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儿埋怨。
“Lisa姐怎么会没有把你照顾好。”本人越说越委屈,好像现在躺在病床上输着液的人是她“你不是和齐哥一起去的伦敦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无奈的失笑“小南怎么样?他现在在哪?”
许嘉凝张了张口,才反应过来她是指那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儿“吴医生说没事了,过完今晚的观察期明天就可以接回家。”
时醒疲惫的应了句,又阖上眼假寐。
她现在的心情依旧非常差劲。并没有因为南风的脱险而有变好的趋势。
虽然只是很短的瞬间失明,但那种仿佛被掐着脖子被人生狠的摁进水中的滋味,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时醒烦躁的“啧”了一声,吓得小迷妹手一抖,差点把盛出来的白粥又洒回去。
她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难为她还能叫到外卖。
“醒姐,这个事...”许嘉凝吞吞吐吐的斟酌用词,“你不用自责,错不在你。”
时醒闻言看她,浅色的瞳仁薄凉无情,不笑的时候趋近于冷漠,层层伪装下,这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我没有自责。”时醒说“小南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受不得刺激。我算是天使之家的资助人,这俩小孩可怜,爸妈去的早,叔婶不负责任,一个雷雨夜把他们俩丢弃在王院长的门口。”她顿了顿,补充细节“那年应该不到五岁。”
“小南身体不好,加上早年亏虚的太多,怎么补都不见有效。妹妹倒还好,圆圆润润的,像个粉团子。”
“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最好,我为什么要自责?这一切本就跟我没有关系。”
许嘉凝一时语塞,很多明星都会做公益做慈善,但表面功夫的络绎不绝,真正像时醒这样抛下工作改签航班就为了陪小朋友过生日的,又能有几个?
小迷妹心里的女神形象又高大几分。
“反倒是你,嘉嘉,这么晚了还让你陪我在医院折腾。”
小迷妹凝神看着点滴,吊瓶已经输了大半,大约再过半小时就挂完针水了。三点半,醒姐还可以小睡一会。
许嘉凝又试了试粥温,纤细手指贴在碗壁上,不知道为什么从时醒这个角度看去,总觉得她心情有些低落。
她觉得自己还算不上时醒的朋友,如果是真朋友,肯定是不会说出那么见外的话。
“我让周伯先回去了。”她踌躇几秒,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抛之脑后,将小桌上的药认认真真的分出来“明天他会来送我们。醒姐先吃点粥,再吃药,休息一会。”
时醒看了她半晌,忽然伸出没打点滴的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小姑娘还没成年,虽然是标准的南方纤细小美人儿,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肉感。
时醒笑“谢谢我们嘉嘉了。”
许嘉凝.脸红.JPG
她守着人吃了药,又喝了点水,才放心的看着她睡去。
医院病房里寂静无声,月光悄然落在纱窗,病床上躺着的人好像在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混乱事后瘦了一些,睫毛陷在鼻梁的阴影下,每一道线条走向都完美。
耀京终于归于平静,而那边天光微亮的伦敦,小少爷打不通她的电话,最后再拨过去时变成已关机。
气到胃疼。
......
时醒六点多醒的,许嘉凝趴在病床一角旁睡熟了,她找来一条干净的软毯披在小女孩身上,起身去另外一间病房。
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懒懒散散的照在时醒身上,她个子纤细,骨架小巧,起床梳洗时随意把卷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她皮肤是极少的冷白皮,休息不好加上轻断食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理想,手背上拔过针的血管泛着乌青,胳膊缠着纱布,整个人看上去有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顾谦墨看见她的时候,她依旧是美的。
顾医生站在电梯口看着女人逆光而来,牵了牵嘴角“时小姐。”
男人还没有换上白大褂,显然是刚到医院不久。
时醒怔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她看着不远处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他深墨色的西装搭在手腕上,时光忽然变得格外漫长,像很多年前的青涩的小女孩一样,她喊了句“顾学长。”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电梯,顾谦墨在反光的镜面门里打量她。
那其实算是一种不太礼貌的探视,时醒微垂着目,没去看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走神走得很远。
“胳膊...”他的目光垂落在手腕上,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轻皱起“怎么了?”
时醒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的手,随即耸肩“没什么。”
“时小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顾景霄那了。”男人的声线像碎玉投珠一般清冷,含着似有若无的雾气,听不出他说这句话是应有的语气。
时醒皱着眉短促的“啊”了一下,双手环在胸前,精疲力尽的靠在银制横杆“最近很忙。”
“嗯。”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目光落在时醒那种充满疲倦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动了恻隐之心“工作再忙,你也要顾好自己。听小吴说你昨天低血糖晕倒。”
时醒和他妹妹顾景霄差不多年纪,两人皆是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一个是顶流女明星,一个是资深心理咨询师。
“学长怎么会突然回国?”
“不是突然。”他看着对方“国内需要我参与一台脑部手术,大概会待半个月左右。”
时醒没再回应,她要去的楼层已经到了,电梯门开开合合,没人率先踏出第一步。
很多年前,他们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很多年后,他们在全球某top5相遇。电梯里的空间并不密封狭小,只是两个人站位比较特殊,顾谦墨往往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他总是能一眼就看见她。
大概是觉得自己陷入曾经的回忆让他的情绪变得有些微妙的不可控,他试图起了话题,却尴尬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说的。
她瞥了他一眼,复地飞快垂下眸,声音凉凉的,平铺直叙,毫无起伏“学长为什么会换领域?”
“学长当年毅然辍学,投身医学,到底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
“我一直想学的,就是医学。”他温声道,语气里含了点笑意“当年的决定,是我冲动下的产物。”
“好在,我并不后悔。”
这家私人医院保密性极好,因为服务对象非富即贵,安保是出了名的铜墙铁壁。
匆匆路过的护士大夫并不会因为这儿站了个的大明星就停下自己的脚步。
“时小姐。”顾谦墨再次叫她。
时醒皱起眉,出现了今天的第一个面部表情“从前学长绝不喊我时小姐。”
这样泾渭分明的疏离称呼。
口吻出奇冷淡,顾谦墨愣是捉到了一瞬即逝的烦躁。
他抬手扶在额侧,唇角微勾“小醒。”
他们要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一如当年,背道而驰。
时醒堪堪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打个伪装吧。”他道“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人蹲点。”时醒没应好或者不好,微微高抬了手,对身后人做了个动作,示意自己知道了。
时醒记得吴医生的科室,值班的小护士告诉她吴医生还没来上班,并指明小南风的病房。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确认小孩儿还在沉睡,当下轻轻的合上房门。
时醒问小护士要了两个口罩,一直耐心的等到快九点,南风才揉着眼睛从病床上爬起来。
时醒温柔的别下他的手,将小南风虚虚的揽进自己,安慰似的一下一下顺着他骨感的脊背轻抚“小南,我们回家吧。”
她牵着小朋友走在长廊,许嘉凝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举着手机,小脸尽失血色。
“醒...醒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