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年光影（一）
第十一章
失眠一整晚的辛余生丧着一张脸来到公司，把昨天记录工作的便利贴放进置物盒，头抵在桌子上，手摸索着电脑开机。
劳伦斯油亮的头发就在这种情况下映入眼帘，用手叩了叩她的桌面，示意她跟着进办公室。
余生觉得偷懒被大老板抓包这种事实在倒霉，不敢再垂头丧气，抚了一下头发，装出一副满血复活的小公鸡模样，昂首挺胸来到总编办公室。
“坐。”
这方面劳伦斯很西化，即便是让你挨训，也会让你以平等的视线认为自己是个蠢货。
秘书室的玫进来，看到辛余生似乎有些吃惊。
劳伦斯懒懒甩出一句：“就她。”
玫秘书稍稍有些吃惊，劳伦斯找的是助理，这个辛余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文字校对，她能胜任这份工作吗？劳伦斯偏偏为何在这么多的人中选了她？
但是玫秘书见惯了场子里的起起落落，职场里的更新换代。缜密、专业、克制可能是她在上一届总编被裁撤的情况下还能被留下来的生存法门吧。
所以面对空降而来的跳脱上司，她能及时跟上前进步伐。
她做的是一份工作，不会因为坐在位子上的人是谁而让自己的专业性打折扣。
不该问的她绝对不会多问一句。
辛余生听说自己的新工作竟然是为总编大人做助理，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在劳伦斯眼皮子底下可活不过一小时。
劳伦斯这个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难搞。有个一线女星拍片时坐地起价，在现场要求涨薪酬。
劳伦斯直接让摄影师收拾工具，把对方晾在拍摄现场。事后不解释，不道歉，直接把人拉黑。
咖啡不要糖不要奶，温度好像也有要求。
行程安排要求不浪费一分一秒，但是又习惯临时改变。
玫秘书以其高度的专业化精神不仅没有拍死他，而且完成的很好。
玫可以，不代表余生也可以。
辛余生一脑门黑线，特助是什么鬼，是像汤飞扬那种要遭受非人虐待的助理吗？
“咳，”玫轻咳一声，合上文件夹，及时拉回辛余生游移的思维导图。
“以上是辛助理要负责的板块，总而言之，以后总编个人的业务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将文件夹交给余生，得到示意后优雅离去。
余生翻开文件夹，what，她是从文字校对变成茶水小妹了吗？艺术品拍卖类目又是什么鬼？她动了一下高跟鞋里的大脚趾，干巴巴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得体的微笑：“总编，我觉得我可能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不用太担心，专业的部分有玫秘书他们负责，你的部分，很日常。”
辛余生：“……”
“ok，辛小姐，麻烦帮我倒杯咖啡吧。还有手中的工作尽快交接一下。”
辛余生：“……”
他见余生仍然站着未动，便双手交叉，极有耐心地问道：“辛小姐还有什么疑问吗？”
“秘书室有三个秘书。”
“我刚刚说了他们很专业，所以，”他指了指文件夹“干这些杂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余生气结。
“您原来的助理呢？”
“她是个意大利人，看上了一个沙滩男孩，辞职周游世界去了。我七年没有回国，听说辛小姐从上大学起就在本市，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另外，由于《尚界》杂志的改版，你和薇薇安负责的板块留一个人就好。你应该明白，尚界不只有《尚界》一本杂志而已。怎么样，辛小姐还有疑问吗？”他说得诚恳也没有不耐烦。
余生在他坦荡的目光注视下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初出职场的白痴，一点也不专业地让大BOSS亲身言传身教对工作的专业性。
她抱着文件夹默默回到工位。午餐时间还没到，关于余生的任命就通过邮件告知整个公司。
“为什么找你？”玛丽咽下一杯泡泡饮，“我是本地人，车技娴熟，盘正条靓，岂不更合适？”
“那我们换一下。”
“打住，蛇蝎美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辛余生，你自求多福吧。”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余生都有些吃力地在适应新的工作。长期受杨蔚的洗礼，余生对工作也渐渐养成一种偏执，对工作的执行不会因为接手之初的抵触而打折扣。
许安然在那晚抽风后，就再也没有新的病症出现，仿佛那晚真的是手机中了病毒。
在忙碌的碎片时间，余生忍不住又在搜索关于许安然的消息。明明这个习惯已经中断了一年多，却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又旧疾复发，不堪救治。
上月末，许安然结束了《青锋》的拍摄，网上流传出来的杀青剧照里，许安然滚得像一只泥猴子，半张脸隐没在花束后面。明明是那么搞笑的一张图，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比心、星星眼。
哥哥盛世美颜
少女心收割机……
口味真重，余生边吐槽边翻下一条。
以前，她忍不住在一则有关许安然的消息下说了一句大实话，竟然遭到许安然粉丝的围攻，被当成黑粉在网络上遭到吊打。那种被群体支配的恐惧让人心有余悸。
当前页的消息是许安然在琼州参加真人秀，拍摄过的火龙果田被狂热的粉丝拔光的消息。
再搜就是关于许安然的绯闻，现在的、前阵子的、前前阵子的、男的、女的……
里间办公室的开门声惊动了偷偷开小差的辛余生，她礼貌起身，“总编，下班。”
劳伦斯有一个好习惯，绝不加班。往往时间一到就会走人。就算一年中最重要的慈善晚会的筹备工作已经被提上日程，也打乱不了大人的个人节奏，按时下班，定期参加世界各地的艺术展、拍卖会，外加夜夜笙歌。
劳伦斯的背影刚刚被电梯门截断，余生就赶紧拿出了早已收拾妥当的背包，顺利在下班时间打卡走人。
当她像只乌龟一样慢吞吞骑到酒店时，已经超过同学聚会的约定时间，包厢门一打开，一群人热情招呼：
“辛余生！”
这次不知是谁最先发起的同学聚会，在B城工作的大概就十几个人，零零散散聚过几次。余生扫了一眼，这次大概是最齐全的，连附近城市的几个也来了。
杨蔚稍晚一些也赶到了，不知是从事务所还是从庭上直接下来的，一声黑色的套装。她最近两年沾了些人气儿，和同学们的关系反而比上学时要好很多。
“胖子”主动帮她拉开余生旁边的椅子，“大律师，快请坐。”余生知道年前杨蔚帮他打赢了一场官司，止损至少七位数，这小子目前正处于对杨大律师的膜顶崇拜中。
闹哄哄的氛围中，包厢门被再次打开，是姗姗来迟的于瑞。
“抱歉，各位，来晚了。”
“于大班长，来来来，歉意不必表，三杯显真情。”
“胖子”端过来的只是三杯不含酒精的果酒，毕竟一会儿还要开车。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于瑞连干三杯，然后走向唯一的一个空位。
余生连忙将面前的矿泉水递过去，示意他喝口水缓一缓。
“嘿，辛余生，你怎么还保留着给于班长送水的优良传统呀？”
“是呀，班长漂洋过海这么多年，故乡的矿泉水味道如何？”
这不过是些玩笑话，但当年辛余生执着地帮于瑞抱了两年衣服的往事，成功勾起大家对青葱年代的唏嘘。
当年甚至有传言十四班那个全校闻名的于瑞可能被小透明辛余生搞定了。直到于瑞高考前出国，这种流言才不攻自破。大家看辛余生的表情里不免添加了几分同情。
陈年往事被当着当事人提及，余生一脸大写加粗的问号，“怪不得我去值日，会有高一的学妹主动帮我。”
于瑞提前离校，只剩她一个人打扫过道，她还以为是大家看她一个人值日太可怜才出手相助。
大家哄笑一团，又开始围着于瑞热聊，余生拿手肘捅了捅杨蔚，“这种事，你知道吗？”
“全学校都知道。”
余生被逗笑，又见杨蔚一脸倦色，便担忧地问：“不是快出国了吗，怎么还在跟案子？”
“正是因为快走了，才赶得紧。”
杨蔚被事务所外派到美国，余生倒是很替她开心，杨蔚的男朋友厉烁青这两年并没有归国的打算，她去美国也算夫妻团聚。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单身的几个人身上，好像消灭公害人人有责一样。
“班长的女朋友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我们这种作息不规律的工作，连回家的时间都不能确定，活该单身一辈子。”
“胖子”喝得有些大舌头，一巴掌呼在于瑞肩头，“要不是去探望陈部长，我哪能知道被传得神乎、乎其神的，海，海归脑外博士是班长，你，你啊。你单身……”
于瑞笑着喝了口水，低头的瞬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正跟杨蔚叽叽咕咕的辛余生。
哪里有别有用心的人，哪里就有真心话大冒险。有人提议，撒谎的人要被抄十次鱿鱼。
今天的瓶口仿佛被动了手脚。
骨碌碌，辛余生。
骨碌碌，辛余生。
……
杨蔚主动揽过来几杯，于瑞刚要出手相助，大家立即开始抗议。
杨大律师帮忙挡酒那是惯例，就算违规，依着她神佛共弑的狠辣劲儿，也没人敢提出异议。但歪风不可长，这要是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于是有人说：“班长，你再喝，这一屋子人就都要找代驾了啊。”
于瑞见余生酒量竟然惊人的好，喝了不少，眼睛却很清亮，便没再坚持。
最后一次，瓶口转向于瑞，对面的女生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一个问题：“班长刚才说自己没有女朋友，那我替大家问一下，班长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于瑞听到问题，停顿了一下，他掩嘴咳了一声，伸手欲拿过酒杯。一侧脸就看见，坐在旁边的辛余生双手放在桌面，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于是他松开紧握的杯壁，含笑望向大家，说：“有。”
一旁的杨大律师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拿眼斜了一下哄笑成一团的众人，怎么自己就早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