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阴魂不散

 第五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天，余生公司医院两边跑，她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因为一旦静下来，心里就有乱七八糟的事要思考。

　　医院的紫藤花架只剩下了干枯虬劲的褐色枝干，目光穿过去，头顶是灰白的天空。

　　余生不敢打开手机去搜索热点。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她仍然心有余悸。走在路上，看到有人快速奔跑，余生都下意识想要躲藏。

　　在公司里，同事们没有人当面询问她真相，整个尚界就像是被下了封口令一样。可茶水间里，办公室里，数不胜数的背后的猜测，更让人抓狂。余生很想站在最高的地方大喊“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可残存的理智让她保持沉默，在沉默中努力摆出百毒不侵的模样。如常工作，如常上下班，肩背挺直，不再低头。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她洗了些水果，对着玻璃中模模糊糊的人影整理了一下表情，不能再让于瑞看到她哭丧着的一张脸。

　　余生回到病房时，于瑞的病床前站着四五个陌生的男女。

　　坐在床侧的女人背对着门，听声音是在哭：“你这个傻孩子，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妈妈，要不是你陈叔叔打来电话，我和你爸还被蒙在鼓里。”

　　于瑞脸上堆着笑，嗓音很软：“妈，就是点皮肉伤，我们医院每天都得有上百起，你可别大惊小怪了，还哭，还哭……哎呦我的妈。”

　　余生站在门口，众人将目光投过来，尤其于瑞妈妈的眼神，不算友善。余生被那种带着谴责的眼神盯了一下，手足无措地将水果放在一旁，赶紧打招呼。

　　走廊里，余生吃力地保持微笑以回应于瑞妈妈自带审视意味的目光。

　　“听说，我儿子是为了保护你才受的伤。”

　　“是的，阿姨，对不起，是我连累于瑞了。”这是事实，余生觉得于瑞的亲人有权知道实情。

　　“你个小姑娘，不好好工作，胡乱追什么明星。”这句话里的火气已经包不住了。

　　自己身骄肉贵，宝贝的不得了的儿子竟然替人挡了硫酸。听说还是因为这小姑娘不好好追星，被人报复的。她听了，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再看眼前这人，真是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透着一股心机。

　　人这种生物，天然自带优越感。生而为人，总觉得自己腋下的是软肋，就该举到最宝贵的地方被供奉珍视。至于别人的软肋大概就是低贱的排骨了。

　　“阿姨，网上的那些谣言都是假的。我没有……”

　　“算了算了，我不关心和你有关的那些事情是真还是假，我只想知道，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她语气中的厌恶与不屑一顾呼之欲出，仿佛此刻她面对的是一坨洗不干净的抹布。

　　“阿姨，您不要误会，我和于瑞只是普通的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余生知道于妈妈是误会了，赶紧澄清。

　　高中同学？于瑞妈妈重新打量了一遍余生，紧接着她的眼皮跳了几跳，失声道：“你是不是叫辛余生？”

　　自己儿子高中时拍的那些照片背后都写了三个字：辛余生。真是冤家，怎么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儿子还是和这个女人搅和在一起。

　　余生被她骤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是，阿姨，我是辛余生。”

　　于妈妈的火气被彻底点燃，一路上的担忧愤怒好像都找到了宣泄的闸口：“原来是你！这么些年你还阴魂不散，老于还说我小题大做，他根本就不明白你们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自己不努力，把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你以为攀上高枝就能变成凤凰了？”

　　她刻薄的嘲笑声回荡在走廊的尽头，常年与围绕在丈夫身边莺莺燕燕打交道练出来的经验让她能以最恰当的姿态击溃对方的自尊心。现在她把这招用在余生身上，希望她知难而退，不要再生妄想。

　　余生抬头，温声反驳道：“阿姨，于瑞的伤，是被我连累，对不起。但我们的关系并不像您想象的一样。请您不要侮辱我，也不要侮辱您的儿子。”

　　“侮辱？怕侮辱就不要干出这些会让父母蒙羞的事情。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一边拼命算计，一边装什么白莲花。”

　　余生张张嘴，刚要反驳。于瑞妈妈夹枪带棒的警告就扑面而来。余生只能选择闭嘴。

　　最后，于瑞妈妈像总结陈词一样，说道：“孩子，望你好自为之，离我儿子远一些。”

　　“也麻烦您，请你儿子离我们家余生远一些。”

　　杨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她的米色套装还带着外面空气的清冷，丝毫不给于妈妈任何反击的机会，“在找余生控诉前，您最好问一下您的儿子，在这段感情中，他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究竟是谁一直在纠缠不放。还有啊，这位女士，您儿子如果知道他拿命换来的东西被您这么糟蹋，不知道会会作何感想？”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于夫人瞬间被打败，她瞪着眼前的两个人，干干张了两次嘴。刚才对余生说过的话又以更刻薄的语气重复一次，可这一次她只要一张嘴就会被杨蔚干脆利落地堵回去。

　　“阿姨，于瑞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并不认为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对他的病情有什么帮助。当然，余生出于对于瑞仗义勇为的感激和这么多年的同学情谊而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让您误会，我们深表歉意。于瑞的心思您这做妈妈的想必比我们要清楚。您要是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去病房，三方都在场，让余生明明白白告诉于瑞，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于瑞妈妈踉跄了一下，不愿再和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交流，觉得自己的心脏病真的要犯了。她能肆无忌惮地用最锋利的话攻击任何胆敢觊觎自己儿子的任何女人，却不能容忍自己儿子有一丝损伤和担忧。

　　这可能是全天下的伟大母亲惯常的伟大与自私吧。

　　两个人看着扶墙而出的于妈妈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杨蔚伸手阻止了余生要走过去帮忙搀扶的动作：“你好心去扶，换来的不过是别人嗤之以鼻的拂袖而去。”

　　杨蔚说完，朝余生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然后，向来雷厉风行的铁娘子眼圈红红地抱住辛余生：“笨蛋，你知道我在美国快被吓死了吗？”

　　余生拍拍杨大律师的后背：“哪里就那么脆弱，我是打不死的辛余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