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对着扫来的长棍迎了上去,忽然一个矮身,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再竖手成刀,无比迅速地顺着对方握着棍杆的手上劈了下去!
何耀祖反应飞快,眨眼变招,双手变幻位置紧握长棍后端,一前一后,前后两端展开尺许。他后手爆力下压,前手架棍上挺,棍尖便罩着李天佑的下巴剃去。
李天佑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
何耀祖冷笑一声,眉毛一挑,长棍犹如一条毒龙一般刺出,顿时就看见棍影一片。
李天佑棍影如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风若雷电。
“杀!”
棋逢对手!何耀祖一声兴奋呐喊,他稳住身形,直接来了个强行冲刺,长棍毒蛇般直刺李天佑的胸膛。李天佑灵活一闪,长棍几乎是贴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李天佑粗壮有力的左臂顺势将对方的长棍夹在腋下,一把抄住之后,右臂手持长棍,朝着何耀祖毫无花哨地扫了过去!
何耀祖瞳孔骤然收缩,大吼一声,庞大的身子灵活一矮,生生躲过了横扫过来的长棍。李天佑岂能如他所愿,左手加大力量,扯住腋下的长棍,往右边猛地一带,手腕还在拧动手中长棍。这股大力猛然传来,带得何耀祖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手中武器被夺,被逼着腾腾腾地一直倒退。
徒手搏斗,力气大者可占不少优势,持棍搏击在技不在力。棍法在技击上不主张硬拼劲力,而是讲究刚柔并进。二人气力相当,但在技巧方法上面,明显李天佑更胜一筹。
得势不饶人!李天佑双手各持一棍,身躯一沉,双棍猛地左右横扫,幻化漫天虚影,看架势,就是耍长兵器的行家里手。长棍圆转如意,运动如轮,漫天虚影化实,一根长棍横扫何耀祖下路。
何耀祖闪过横扫,扑通跌在地上,他知道此刻危险万分,顺势一滚,果然,另一根长棍已经狠狠地抽在刚才落地的地方!
再这么被动挨打可就输了!何耀祖不甘心地咬咬牙,全身一股热血上涌,赤红着双眼,厉喝:“拼了!”脚下猛地一蹬了。轰地一声,何耀祖紧握双拳,整个人犹如利箭般朝着李天佑猛窜了过去!
李天佑怕蒙面巾被他扯落,果断舍弃抽在地上,力气用老的长棍,飞快地躲开了对方一扑,左手长棍反身侧击。
何耀祖像不要命了一般,继续前冲,他奋力抓着地上被李天佑舍弃的长棍,可后背和小腿结结实实地挨了李天佑两记狠的。
棍啸呼声而过,腿上和背上皆负了伤,钻心的疼痛,何耀祖身躯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站立不稳,但他不愿示弱,又是一声怒吼,持着长棍,踉踉跄跄,转身面对李天佑站定。
“哈哈哈,高手……厉害。”何耀祖仰天哈哈大笑,他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右腿也不太听使唤,一根长根紧握在手,面对强敌,却仍然有着凌厉霸道的气势。长棍用力往地上一顿,他迈腿向前踏了一步,盯着李天佑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哼道:“阁下如此身手,实乃我生平罕见,但行事却如此藏头露尾,未免令人不齿。”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长棍又接着说道:“夺了我手中兵器,又接连击伤我,若兵器是长枪而非长棍,此刻我已经死透了。技不如人,雕是你们的了!给他们送过去!”
最后那句话何耀祖喊得脸上青筋暴露,心中肉痛不已,仆人们不敢怠慢,一人走出,把地上的黑笼送到李天福手中。
何耀祖吐了一口含血地吐沫,用力擦了擦嘴角,哈哈一笑,一手扬起长棍,一手戟指李天佑,大喝道:“你身手虽高,但想在我这抢人,那还不够!想要杨烈?那就来吧!此次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父亲的功勋曾给予他显赫的身世,更是教会他要善待部曲,不能寒了部下的心。雕,是玩物,可以交给对方,但是人绝对不行,哪怕是杨烈这样的地痞流氓,何况杨烈身上还有五百盐引!所以今日就算是战败身死,也绝不能舍弃杨烈。
何耀祖长棍一抖,发出了嗡嗡的振动声。
他声如夜枭,面如厉鬼,气势惊人!就连站在队伍最前面李天福,也被他气势所慑,不知不觉地退后了两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其实世上哪有真正彻头彻尾的坏人?即使何耀祖这样的凶人,身上也有着特别的魅力。
李天佑露出来的眼睛望着何耀祖,露出一丝柔和,脸上带上了几分尊重之意。他缓缓走到了距离何耀祖约五步的位置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再正了正身,行了一个拱手礼:“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勇士,一好首领!”
“废话少说。”何耀祖昂然道。
李天佑点了点头,他虽然蒙着脸,但是站在那儿,也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气势!他的声音透出几分骄傲:“我不屑于撒谎!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蒙了脸来做这种隐秘的事情,就是打算遇到抵抗,可以放手施为,别逼我杀人!你们的人都可以走,但杨烈必须留下!”
何耀祖毫不犹豫地扯下衣裳,把衣裳撕成布条,露出了厚实而发亮的胸肌,然后用布条把手和长棍紧紧缠绕在一起,张大嘴巴回应对方一声狂啸。
李天佑没有给何耀祖机会,他等的就是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极为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狂啸后吸气回力的空隙,提棍朝着何耀祖猛烈地扑去,如同饿虎扑羊,这个看起来温柔和熙的男人,爆发力惊人,整个身体犹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
快!太快了!长棍破风的声音,竟然像怪啸一般,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心摄。
何耀祖站在原地,看到李天佑扑了过来,目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被对方击伤,还伤了小腿,再缠斗下去,他必输无疑。何况对方的武艺实在太厉害,他自知不是对手,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跟对方拼死一博。对方倾尽毕生力量发出的奋力一击,虽然能致命,也是他唯一的取胜机会。
冷静方能把握机会!他屏着呼吸,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饿狼。他比谁都清楚,最后一击只在瞬息之间,他疯狂的计算着对方的攻击方位,努力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丁点动静都不能疏忽。
高坡之上的朱久炎身躯一震,本来他正在屏息观战,此刻却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小心。”
怜星等人错愕地望着朱久炎,而“小心”两个字,自然传不到李天佑的耳中。
刚才朱久炎仿佛通过李天佑的目光,看到何耀祖脸上露出的残酷笑容,感受到他那志在必得的心态。何耀祖接下来的一击肯定有石破天惊的力量。
回过神来,朱久炎不由有点恍惚,有种近在咫尺,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李天佑眼前一花,只见何耀祖的长棍袭来,他心若磐石,依旧前进。
轰……
何耀祖突然驻足,单膝跪在地上,手上缠绕的布条已经爆裂开来,他的两只手也被震得一片血肉模糊。李天佑已在他的身后,两人都空着手,背面而立。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片刻,旁边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因为太快了。
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到底谁胜谁负?
就在这个时候,何耀祖突然拼命地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仰天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这……
李天佑已经转身往圆阵走去,对在阵中瑟瑟发抖的杨烈道:“你要想活命,就自己走出来。”
……
朱久炎远远眺望着徐徐回来的李天佑等人,远处看他确实还是威猛无俦的样子,可是走到近前朱久炎才发现李天佑受伤了,右手虎口已经崩裂,撕开几个口子,正流着鲜血。
朱久炎一怔,微笑的表情消失了,他转头对沈亦道:“沈大人,带有止血药吗?有的话给快我一瓶。”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经过一番搏斗,李天佑略显狼狈,但他并没有太在意手上的伤,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丝不苟地朝朱久炎行礼。
给他活捉的杨烈则被侍卫们捆得结结实实地,像拉死狗一样,给倒拖到朱久炎面前,听候发落。
“幸不辱命……”
这四个字他说的轻松,却让朱久炎心中暖暖的。
朱久炎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哥辛苦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不待李天佑回话,旋开药瓶,小心地给李天佑的虎口上好了药。
李天佑看着虎口上的伤药粉末,感动莫名,对朱久炎道:“谢殿下赐药!谢沈大人妙手!快看看那对雕吧,属下对它们也好奇得很呐!”
想起那对价值一万两银子的幼雕,朱久炎也满是好奇,赶紧朝拎着鸟笼的李天福走过去,边走边吩咐沈亦:“劳烦沈大人再给天佑大哥仔细瞧瞧,别留下什么暗伤。”
沈亦上前把李天佑浑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胸前几处淤青和右手虎口上的撕裂,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怜星跟着朱久炎走到李天福的身边,低头看向四四方方的笼子,外面严严实实地罩着黑布,她对幼雕充满了好奇,想也不想就去揭开黑布。
高二宝赶紧伸手挡住她:“殿下,姑娘,雕是猛禽,猛禽非常警惕。简单点说,就是它们很容易紧张,紧张得厉害的话就会死亡。幼雕一般是给人掏窝掏来的,离开老巢和父母,经历长途跋涉的辛苦,再加上今天的几次打斗,它们现在肯定紧张得很。这圈黑布就是针对这种情况特制的,黑布透气但不透光,能让幼雕见不到周围的环境,尤其是看不到人!这就会使它们不至于那么紧张,慢慢会安静下来,如果现在就取下黑布,看到这么多人,它们会死的。”
怜星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对朱久炎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有点后怕地拍了拍刚发育起来的小小胸脯。
朱久炎点了点头,把黑笼交给了高二宝:“看来养雕还是需要经验老道的人手,我们不懂行的还是少插手,别不小心弄死了这对宝贝东西。这事还要是仰仗高公公啊,我就把它们交给你了!”
高二宝赶紧弯腰,双手垂下,毕恭毕敬地道:“殿下请随便吩咐,可称不得仰仗。”
他小心地接过黑笼,口中连声答应。
朱久炎和怜星手牵着手,慢慢走到最高的一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众人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了一下眼睛,吹着长江上徐徐刮来的河风,陷入沉默。这个渡口位置偏僻,房屋稀少,但风景非常不错。举目是大片空旷的土地,草木葳蕤,深可及膝,路边开满了一蓬蓬的白色野菊花,不少蜂蝶正在花丛中上下飞舞留连。当中只有一条大道,却是行人踩出来的。
怜星将一双修长美丽的双腿蜷缩起来,双臂刚环抱胸前,突然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她用手臂努力掩藏起右手的手掌。二人眼神一接触,朱久炎眼神之中透露出的感觉,让她猜到了些什么。
他眼中闪现出不一样的温柔,甚至是喜欢!她顿时不敢看朱久炎地眼睛,连眼神地偶尔接触都有些不自然,更不敢和朱久炎说话。
朱久炎笑了,仿佛早已经洞悉了怜星心中所想一般。那笑容让怜星脸色一红,她垂下了头。朱久炎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把左手递在怜星面前。
她慢慢地把左手递了上去。
“姐姐这儿风景好美,我想把它给买下来,我们下午就在这走走吧。”朱久炎道:“右手给我。”
他后边那句话,说得很郑重。怜星左手纤细修长,肌肤白皙,形状也非常漂亮——一看就是那种上天精心雕琢的完美玉手。可惜,现在朱久炎需要的并不是这只完美无缺的左手。
怜星抬起头来看着朱久炎的眼睛。
在那双乌黑发亮的瞳孔里,她真正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这让她非常安心。
按照他的要求,她抽出那只一直隐藏、略微有点畸形的右手放进朱久炎的掌心。
后者瞬间握紧,二人相视一笑。
“姐姐,你可有什么愿望?”朱久炎笑得很灿烂。
怜星轻摇臻首,惆怅道:“愿望?我也不知道。”
她有点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问朱久炎:“那么你有什么愿望呢?”
朱久炎笑了笑:“我现在的愿望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怜星颇为惊讶:“你贵为湘王世子,愿望却只是好好的活着,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呢。”她心里却叹了口气:活着?其实我也只想好好活着。
怜星当然不知道,朱久炎已经两世为人了,虽然在大明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带给他的冲击却异常巨大。再次为人,不但环境、际遇、身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完全改变了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更何况建文削藩、湘王自焚、朱棣靖难在即。
这些我能跟谁去说呢?谁会信呢?我现在能改变什么呢?
朱久炎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久久没有出声。现在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湘王,王妃,怜星,自己,甚至李天佑、李天福、马禾等这些忠于湘王府的属下们。
自己这个湘王世子就算甘于平凡,可是朱允炆登基后会让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下去?
不会!平凡就是死!
朱久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一定要让亲近的人沾染我的荣光,让那些视我为仇寇的人在我面前畏惧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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