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渎祂石板
遗、遗书？
姜俊突地打了个寒颤。
回忆到此，吴良的眉心越发的紧锁，但他还是勉强地支撑着自己，把心中憋藏有很多年的悲剧故事给说了出来：
“那份遗书上，既没有写上什么报平安的祝福语，也没有写上思念我乃至院内其他家人们的感词，有的只是，不，也只有一个个铺满了纸张的‘死’字。”
吴良拉沉着嗓音，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那封“遗书”上的笔迹，用悲壮、绝望、风干了的血液涂写下了名为“死”的咒歌。
姜俊此时此刻不知道要说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听吴良继续说下去，但是他明白，他不能……也没有资格打断吴良的话。
而就在姜俊陷入莫名的纠结与悲叹之际，再次抽了口烟的吴良接着说：
“那一天，我连工作的闲心都没了，发了疯似的寻找温柔，当时的状态，可以说是几乎失去了理智。
我记得还向道貌岸然的院长寻要收养李温柔的那个男人的信息住址，但是那个死老头在收了我目前为止所有的三万块钱积蓄后，还是没有给我透露一丝一毫真实可靠的信息。”
吴良攥紧拳头，吐出他深埋于胸臆之中的对于自己无能的悲叹：“万幸的是，我拜托物流公司的老刘拖了点关系联络了邮局，好不容易才问到了寄信人的地址和电话。”
“在拨通温柔电话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差点都要高兴地停止了，当再度听到温柔的声音时，我满脑子想的是，傻丫头你还好活着……”
然而，这不过是死前的道别。
那通电话里面的后续，姜俊也没有听吴良真正的说出来，他也并不知道，吴良在当时所承受的那份痛苦。
只是，到故事的最后，温柔在电话里哭泣着告诉过他，很高兴在死前能够听到最想念之人的声音。
伴随着那句“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想做你的新娘”的别离声如清风一般拂过他的耳畔，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有关温柔气息的流动声。
取而代之，唯有哗哗的水声，以及她振然倒地的声响……
其实，早在听到吴良电话的那一刻，温柔已经变得不想死了。
即便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但她还是，重新产生了生的希望，仿佛是干涸的荒土中终于等来了一滴甘露的滋润，让她又想活下去了。
那是吴良带给她的。
只可惜的是，吴良终是晚了一步，倘若当初能够早个一分钟打给她，或许温柔现在还在人世。
很多时候，错过一分钟，就是错过一生。
“最后你是怎么做的？”听懂了这个悲剧故事的姜俊，又凭借着对向来恩怨分明的吴良的了解，缓缓地抬起了头，瞄向吴良问道。
吴良一口气吸光了烟，淡淡地回了句：
“宰了。”
“在温柔的尸体被发现后，我才从一些人的口中得知到，温柔长期在被她的那个养父以非人道的方式虐待着。
而当年，那个畜生在收养温柔的时候就没安过什么好心，在收养了温柔的第三年，就对她的身体伸出了魔爪。
温柔也曾试过反抗，也多次找警方报案。
但怎奈那个畜生掌握着很多人的权柄，总是以证据不足为由而被撤案，可怜的温柔……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个畜生施以更加不可理喻的暴行。
渐渐地，温柔那弱小无力的抵抗声，也终是被淹没在了那个畜生的邪笑之下。
要是我知道收养温柔的是这么一个人，我怎么也不会放开那只手……不，实际上，当初我能够挽留住她的话……说到底，我才是把她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吴良深深地责备着自己，眸底黯淡地说着。
温柔死后，吴良的人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那草戒早已经枯断，那份约定也不再延续，由于温柔是孤儿，甚至连死都是那么一文不值，吴良却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温柔的笑声，更忘不了亲手逼死温柔的那个畜生。
因与果之间总是在相互转变，借助仇恨的种子，吴良头一次释放出了潜藏在他心中的魔鬼，终于，在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出手了。
即便是到了现在，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昨日般在眼前浮现的……依是那么的清晰。
那一天他鼓足勇气地喝光一瓶白烧酒，在超市买了把大菜刀后，就从那个畜生的家砸窗而入，而当时那个畜生还在死后温柔的房间里、她的床上……睡的正酣。
吴良血怒般睁大着双眼，握紧菜刀，在熟睡的鼾声中，将它切成了三十八块。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杀人者，满足了成为「魔术师」的第一条件。
被抓入狱后，命运之神又在冥冥之中给他安排了一个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人吴良才重获了新生，让他成为了第37代「魔术师」塔罗牌的持有人，接受了结社的庇护，并再度回到了这里。
“我知道我的做法是错误的、也是愚蠢的，但很多时候好的方法，却不一定是最有效的。
我也知道一个真正富有正义心的人，会堵上毕生的时间寻找证据、寻找伙伴，去指正、去控诉那个畜生的一切罪状，与它不死不休……
而不是使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复仇。
不对，准确的说，我更明白的是，我就算可以拼上十年的时间去站在一切错误的对立面咬牙坚持下去，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畜生还能多在这个世上逍遥快活十年！
所以我做不到，与其在温柔墓前每天懊悔，还不如痛痛快快宰了那个畜生，这是我心中的邪念作祟，才让我渐渐地变成了恶魔。”
吴良踩灭了第二根烟，看着火苗泯灭在夜风中，他心中的悲伤光点也不断地扩大。
缄口不语许久的姜俊，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忧叹道：
“我想，嫂子她在九泉之下，其实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了她而去报仇吧。”
说着说着，姜俊的脑中忽然飘过了这么一个想法，假如他是温柔，在被那个人渣逼到绝望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其实他也并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比温柔更理智、比吴良更冲动，但他自认为，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是会在死前和那个人渣同归于尽的。
然而温柔之所以是温柔，在万事皆休的情况下，最后，她选择了懦弱又无助地死在了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吴良之所以是吴良，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最后，他选择了抛弃理性，带着私仇之恨去杀死了那个畜生。
充满悲情、无奈、懊悔与愤恨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一路持续到穆千雪终于上完了厕所，这时的她，已经出了戏剧院门口外，并且慌里慌张地寻找着姜俊的踪影。
看到弟妹还算心系姜俊的那一刻，吴良的脸上再度浮出了笑意，从姜俊手中取回了塔罗牌后，背对着他说道：
“姜俊，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并没有后悔杀了那个畜生，成为魔术师的这五年里，我也的确杀过更多的人，但到目前为止，我从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不该死的人。
结社中的魔术师们，不一定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他们一定跟我一样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能放过你，亿森能放过你，但是不代表其他的魔术师都会放过你。
是生存还是毁灭，接下来就全看你的了。”
说罢，吴良的身上便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还隐约响起了一阵恶龙的低吼，他就像是被圣火净化了一般，在数秒之间化作了余烬消失不见。
周围的人，见到一瞬间的火光冲天，纷纷拿出手机抓拍，还不约而同地称赞“这个魔术太酷炫了”。
只是姜俊知道，这火焰是吴良身上的怒火，燃起于尼伯龙根的死亡之国，停熄于七天七上的冥界地河。
……
……
“「渎祂石板」解读的怎么样了？”
戴尔·银爵轻轻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着门扉，目视着那位坐在书桌上，翻阅着一大堆古书典籍进行比对解读的中年妇女。
这里是旭海市黑机阁分支的地下魔书坊。
古典又幽暗，唯有烛台上微弱的烛火在照亮着这片黑暗，但这份宁静与空邃，依然吞没着一排又一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书架上堆叠着的是结社近千年岁月里所积累下来的智慧。
而这私人单间，一般只给被结社认可为“圣经教授”级别的魔术师，才能配用的办公室，奥利维亚则是当之无愧的魔书坊认可者之一。
奥利维亚的耳边听到银爵较为轻微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对方没有敲门就进来而生气，推了推眼镜，抬头露出和煦的笑容，回答道：
“还差最后一点内容没有拼接完整，但是现阶段，上面的信息我已经解读的差不多了。”
“真是太可靠了，奥利维亚女士，有了你的帮助，果然任务的进程一下快了很多……对不起，我可能有些激动了，但是我冒昧的想问一下，先贤们在石板上到底留给了我们什么信息呢？”
银爵滔滔不绝地说道。
奥利维亚摘下了眼镜，用手捏了捏眉心肉，稍作放松后，淡淡地说：
“这也是迟早要告诉上报给结社长们的信息，暂时先告诉你，也并没有触犯权力法案中的任何一项规定，所以，银爵先生，你可以适当地放轻松。”
她端起了左手边精致的茶杯，喝了一口杯中已经彻底温凉的咖啡便放下，并娴熟地给银爵也斟了一杯，放在了银爵的面前。
“在开始前，银爵先生，我想先问你，关于‘一切的混沌之初’你了解多少？”
银爵望了一眼奥利维亚手下压着的「渎祂石板」，稍作思考后，冷静地回道：
“我对‘一切的混沌之初’，大概只了解到初代四王携手开创魔炁纪元的程度。”
“嗯，果然大部分的魔术师都只是了解到这种程度，我很遗憾的告诉你，银爵先生，在一切的混沌之初到来之后，这个世界上早已经相继有两个纪元的文明到来过了。
第一、第二纪元的文明，在混沌之初到来前就已经被灭绝，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所身处的其实是第三纪元，魔炁纪元。”
银爵喝着热咖啡，以当故事来听的角度来说，倒也是精彩，不知不觉间，一直在点头附和着。
“不光是这样，有关于第一纪元的文明还有第二纪元的文明是如何被灭绝的，「渎祂石板」上也有了一定的提示性记录。”奥利维亚突然正襟危坐地说道。
银爵眉头一皱，用手搔着下巴：
“难怪「渎祂石板」那帮背叛者，费劲心思也要抢走这块石板，没想到上面居然记载有这样的内容。”
奥利维亚点了点头，沉吟道：
“「渎祂石板」上明确记载了，第一纪元的灵炁时代，第二纪元的魔法时代，都是相隔千年一次被灭绝的，至于如何被毁灭的是，目前我能读懂的，只有——
诸神黄昏，满月破碎之夜。
从天而降的审判之枪，坠入人间的那一霎，狂潮翻涌，将一切的秩序重新掀洗，唯有被命运选上的人类才存活了下来。”
银爵笑呵呵地抬起手指，忽然感觉奥利维亚在讲述着不可思议的神话故事，但同时他从奥利维亚严肃的表情中，看出了她对于未来的担忧。
“不过，纪元文明的问题还不是最主要的，上面并没有任何有关于可以阻止纪元文明被毁灭的有用信息，倒是在「渎祂石板」的最后提到了‘达菲儿手记’下半卷的信息。”
“‘达菲儿手记’，莫非是只有教长级别才有权限阅读的那半本上古圣经书？”
银爵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渎祂石板」似乎在指引着他们，并向他们逐步揭开了被历史掩埋了许久的真相与秘密。
“达菲儿手记，是初代北洋魔术师结社结社长的随身手记，前半卷就有写过这么一段：
一切的混沌之初，有一个卑鄙的使徒，在天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偷盗了神之世界的力量，而后每隔千年一旦再度出现盗窃神之力量的使徒，便会降下奥丁神父的处决圣枪贯穿人类世界的中心。”
“处决圣枪，莫非就是「渎祂石板」上所说的审判之枪？”银爵耐心地听着奥利维亚的科普，不禁伏案站起。
奥利维亚挪开了椅子，眉梢舒展地接着说：
“如果说审判之枪是维护秩序的象征，那么按理说……「审判会」的‘秩序’宣词与‘处决’理念，应该就和审判之枪的寓意同等才对。
四大结社明明成立了千年，一直以来四社相互监督已经成为维护秩序的标杆，而初代结社长联名颁布权力法案，设立「审判会」的原因，我想很可能跟‘达菲儿手记’的下半卷有关。”
“奥利维亚女士，你是在怀疑，结社高层或者说我们的最高结社长领导人米喇·霍克他们，早就知道达菲儿手记下半卷的内容？”银爵的双手为何突然剧烈地抖搐了一下。
“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结社高层方面为何隐瞒这种事情，我们现阶段不该去多加猜测，但有一点「渎祂石板」上警告的很清楚，那就是满月破碎的‘魔能复苏之月’将会降下掀洗秩序的审判之枪，会造成一整片人类的灭亡。
无论如何，我们绝对要阻止这场灾难。”
银爵眼眸转动，听完了奥利维亚细思极恐的一长串话后，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为何结社要他们这些魔术师，抹杀那些被冠上S级头衔的目标，很有可能他们就是一切灾祸的起始。
犹豫片刻，侧头望了眼墙壁上摆着的明火烛台，他最后向这位“圣经教授”问了一句：
“奥利维亚女士，难道，这次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达菲儿手记中所说的，那个偷盗神之世界力量的使徒，他才是引发这一切灾厄的源头？”
……